王座上的君主,没有动。
但他周围的空气,正在燃烧。
这不是比喻。
“烛照”深潜器的外壳发出被炙烤的呻吟,警报灯无声狂闪,将纪宸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凯撒与诺诺的座驾被迫后退,履带在青铜地面刮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在退离一颗无形的、正在膨胀的太阳。
神殿的温度,在攀升。
在这里,他就是物理定律。
“凡人,你凭什么?”
诺顿的声音像是熔铁灌入通讯频道,每个字都带着焚烧灵魂的灼痛。
纪宸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去看王座上那位燃烧的君主,身体微微侧过,目光越过那君临天下的身影,望向了王座之后。
那里,一个由无数炼金矩阵构成的半透明巨茧,悬浮在空中。茧上暗金色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如风中残烛。每一次明灭,都有一两道裂纹在茧壁上蔓延。
那是康斯坦丁。龙王诺顿唯一的弟弟。
纪宸终于开口了,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弟弟快死了。”
“你还有时间问我,凭什么?”
死寂。
通讯频道里,凯撒和诺诺的呼吸都停了。水面之上,三峡大坝的指挥中心里,昂热夹着雪茄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
下一秒。
“吼——!”
整个青铜城邦,都随着这声咆哮剧烈颤抖。
赤金色的火焰,化作了实质的、毁灭性的浪潮,从王座上轰然爆发!那不是楚子航的君焰,是真正的、属于初代种的、足以焚尽万物的神之怒火。
“凡人!”
诺顿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山岳般的阴影,金色的瞳孔里,是超新星爆发般的光。
“你在用我弟弟的生命,威胁一位君主!”
火焰浪潮拍打在“烛照”的护盾上,激起剧烈的涟漪。驾驶舱内的纪宸,身体随着冲击微微晃动,但握着操纵杆的双手,稳如磐石。
他迎着那足以熔化钢铁的怒火,再次开口,声音穿透火焰的咆哮:
“我不是在威胁你。”
“我是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弟弟的龙核,己经和他初生的灵魂产生了排异。他就像一个装错了心脏的婴儿,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速他的死亡。你用炼金术造了这个茧,延缓了过程,但治标不治本。最多十分钟,他的灵魂就会彻底消散。”
纪宸顿了顿,像一个外科医生,对病人家属陈述着冰冷的病情。
“而你,无能为力。”
诺顿的咆哮,停了。
席卷神殿的火焰,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突兀地停滞在半空。那张威严的、神明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之外的情绪。
惊愕。
纪宸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
“但我可以。”
“我可以为他,做一台手术。”
“……手术?”诺顿第一次,重复了一个属于人类的词汇,发音在他的喉咙里显得古怪而低沉。
“对,手术。”纪宸说,“一种精密的、需要绝对控制力的操作。我可以将那枚不稳定的龙核,从他的灵魂上完整地剥离下来,再进行封印。这样,他会失去力量,变回一个脆弱的胚胎,但他能活下来。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他作为‘康斯坦丁’这个独立个体的存在,都会被保留。”
“你做不到!”诺顿立刻否定,“龙核与灵魂的链接,是黑王设下的规则,不可逆转!”
“黑王死了。”
纪宸平静地陈述事实。
“旧时代的规则,总要有人来打破。”
“而我,就是来打破规则的人。”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凯撒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些所谓的骄傲与叛逆,在这个男人面前,幼稚得像一场过家家。这家伙不是在挑战规则,他是在……制定规则。
王座前,诺顿沉默了。
他燃烧的瞳孔死死盯着纪宸的深潜器,仿佛要穿透那层合金装甲,看清里面那个凡人的灵魂。
他活了数千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凡人。一个敢于站在他的神殿里,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可以做到连神都做不到的事。
他身上的怒火,在不知不觉间,己经完全收敛。
因为愤怒,是对弱者的情绪。而眼前这个凡人,赢得了与他对等交谈的资格。
“你的目的。”诺顿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审视与冰冷的质问,“你想要什么?”
纪宸笑了。
“烛照”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声轻笑。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我不是来屠龙的,校长麾下的疯狗够多了,不缺我一个。我对扮演英雄,更没兴趣。”
他伸出“烛照”的机械臂,指向王座后的巨茧,然后,又缓缓移向了王座上的诺顿。
“我要救康斯坦丁。”
“而代价……”
“需要你来支付,青铜与火之王。”
诺顿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明白了。
这不是入侵,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谈判。
一场以他弟弟的生命为筹码,以他君主的权柄为赌注的,前所未闻的谈判。这个凡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他是冲着他的一切来的。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神殿里的温度恢复了正常,龙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诺顿缓缓地坐回了他的王座,身体放松下来,像一个准备聆听故事的国王。
他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对纪宸发问。
“你要如何证明?”
“证明,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