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离开他。”
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钉进她的尊严里。
老套的剧情,却真实到离谱。
林小满记得自己当时笑了。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荒诞。多讽刺啊。五百万?那点钱,还不够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一个月的零花钱吧?
用来打发她这个“不识抬举”的穷学生,倒是绰绰有余了。
记忆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剐蹭着她此刻脆弱不堪的神经。当初,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而现在,她却站在这冰冷的街头,对着他巨大而光鲜的广告牌发呆?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沉溺在早已被自己亲手埋葬的回忆里?
多么恶心。
到底为什么呢?
是因为看到他如今站在云端,光芒万丈,手握Z&L这样的顶级品牌,才觉得自己当初轻易放弃,是舍弃了唾手可得的名利和安逸吗?
还是因为……在经历了这许多年的挣扎、屈辱、精疲力竭之后,在这样一个狼狈的深夜,软弱地以为,如果当初自己足够不要脸皮,足够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那么如今,是不是就不用在这冰冷刺骨的街头,独自品尝这份被世界遗弃的孤寂与绝望?
计算得失,潜意识里的后悔……
不。“淬火的利刃”,瞬间斩断了那些软弱无用的思绪。林小满的神色骤变。
脆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殆尽。那双刚才还带着迷茫和刺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所有的波澜,所有的软弱,都在这一刹那被沉入最深最暗的心渊。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弧度。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有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情爱?心动?那些风花雪月的遗憾?那些不合逻辑的心跳加速?
这都不该是她此刻纠结的事情。
它们太奢侈了。
奢侈到多思考一秒都是对自己有限生命力的巨大浪费。生存、向上,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泥沼。这才是她唯一、也必须抓住的绳索。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点漠然地从广告牌上那张被光影精心雕琢、完美得如同神祇的脸上滑过。
像是在审视一件昂贵的商品。
不要妄想,林小满。
她收回视线,干脆利落。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将深夜的寒意和刚才那场短暂而荒谬的心神动荡,一并隔绝在外。
转身,准备继续自己无望的寻找——寻找一辆能将她带离此地的出租车。视线彻底移开广告牌的最后一瞬,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广告牌下方,巨大光柱投射下的强光与旁边人行道树影形成的浓重黑暗交界处,在那片模糊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身影。
危险?机遇?麻烦?
林小满停下脚步,凝神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材偏瘦,穿着一件看起来不算太厚实的深色外套。他正蹲在路边,身边放着一个半开的、看起来像是宠物箱的硬质提包。
深更半夜,一个陌生男人蹲在路边……有趣。
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阵更猛烈的冷风毫无预兆地卷过,林小满猝不及防,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蹲在地上的男人闻声立刻抬起头,循着声音望了过来。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但足够林小满看清他的脸。
很年轻,大概大学刚毕业的样子,五官清秀,算得上小帅。眼神很清澈,这让林小满的初印象很好。
“你没事吧?”他站起身,声音清朗温和。
“没事。”林小满声音有些闷,她揉了揉鼻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语气礼貌而疏离,“只是有点冷。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她注意到他脚边的宠物箱里,似乎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看不清是什么。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手电筒和一些……像是医疗工具的东西?兽医?一个念头闪过。
“这几天海市昼夜温差大,穿太少了容易感冒。”他声音很清亮,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你肯定不经常熬夜。”
猜错了。她经常熬夜,只是不在室外。
“……”林小满没说话。
“打不到车?”男孩注意到林小满紧紧握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打车软件的界面。
“嗯。”林小满止住咳嗽,简单地应了一声。她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痛的眼睛,不行了,得赶紧走。
累、困。
“那个……等等。”
小伙子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刚简单包扎好的小奶猫,犹豫了一下:“那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我一下?我师傅的宠物诊所就在前面的老城区,我正要把这小家伙送过去处理一下。我可以捎你一段,顺路的!”
林小满眉眼微挑。深夜,陌生男人的车……即使对方看起来无害,还带着宠物箱。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得很干脆,“我再等等就好。”
男孩似乎完全理解她的顾虑,没有丝毫被拒绝的不快。语气依旧温和,解释道:
“这个时间点,这边确实很难打到车。”他指了指自己停在路边阴影里的一辆半旧不新的代步车,“我叫陈星。我师傅是正经兽医,诊所开了好几年了,叫‘安心宠物诊所’,就在梧桐路那边!”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诊所名,语气坦荡,眼神干净。又拿出了自己的实习证件。
安心宠物诊所?梧桐路?
“苏阳?”
“你认识我师傅?!”陈星有些惊喜。
她再次看向陈星。
男孩清瘦的身影站在路灯下,眼神坦荡清澈,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干净气质。
“嗯。”
确实有些像苏阳……的徒弟,如此单纯且热情。
丝毫没想过,她会是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