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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热吗？”
虽是初秋，但今天温度也不低。
车厢内，空调的凉风习习吹送，与林小满头脸被渔夫帽和墨镜捂出的细密汗珠形成鲜明对比。
苏阳那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不是很热。”
林小满刻意压低了本就有些含糊的嗓音，努力维持着“神秘路人甲”的伪装。她梗着脖子，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平稳停下。
一张洁白柔软的纸巾，被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
林小满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
又来？！她维持着低哑的声线：“谢谢。”
接过纸巾，在帽檐和墨镜的掩护下，飞快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狼狈。擦完后，她将纸巾攥在手心。
后视镜里，苏阳的侧脸依旧平静无波。绿灯亮起，他稳稳踩下油门，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车子驶入小区。苏阳的家，宽敞明亮，透着一种低调的舒适感。
“进来吧。”苏阳侧身让开，语气自然。
林小满犹豫着要不要踩进去。苏阳己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码数明显偏小的女士拖鞋，纯棉质地，浅粉色，款式简单大方，放在她脚边。
“换这个吧。”
大小刚好合适。
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整张脸，林小满像个移动的卡通蘑菇，沉默地跟着苏阳走进客厅。三室一厅一卫，再加上一个厨房和杂物间，是她租的房间容量的五倍。
应该是按照苏阳自己的设计重新装修了一遍。
苏阳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穷。
林小满目光在客厅里逡巡，试图寻找煤球的身影。沙发对面是一个尺寸很大的液晶电视。电视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照片——一只笑容灿烂、毛发蓬松的金毛犬，眼神温顺又充满活力。那狗狗看着……有些眼熟？
林小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在苏阳的朋友圈？还是宠物所的宣传栏？一时想不起来。
……
没想到，房间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穿着清洁服的阿姨从厨房方向走了出来。她看到林小满这身从头裹到脚、风格极其“独特”的装扮，脚步明显顿住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描着林小满：
那顶遮天蔽日的渔夫帽，那副能当眼罩用的巨大墨镜，那件印着巨大、扭曲卡通图案的oversize卫衣，还有那双花里胡哨、像踩着两个调色盘的厚底运动鞋……
这……这是苏先生带回来的朋友？苏先生……原来好这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阿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您好。”
林小满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脸上迅速挂上标准礼貌的微笑。
“阿姨，辛苦了，您今天先回去吧。”苏阳对那位阿姨说道，语气温和但带着一种自然的、无需置疑的吩咐感。
“好嘞，苏先生。”阿姨非常恭敬地应道，放下抹布，麻利地解下围裙挂好，又对林小满笑了笑，便安静地离开了。
苏先生？
这称呼和态度，显然不是家人。看来是请的钟点工或者住家阿姨？苏阳的经济实力再次在她心中默默上调了一个等级。
关门声响起，客厅里只剩下苏阳、林小满，以及……
“喵呜～”一声慵懒又带着点小傲娇的猫叫从沙发后面传来。
林小满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通体漆黑的“煤球”，正迈着优雅的猫步，从沙发后踱步出来。它看到林小满，似乎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猫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鼻子嗅了嗅。
没有像林小满想象中那样扑过来控诉或撒娇，煤球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极其自然地跳上了沙发另一端，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慢条斯理地舔爪子！
“……”
很好，几个月不见，这猫祖宗不仅没瘦，反而更圆润了，毛色亮得能当镜子照！而且这气定神闲的架势……显然在苏阳家过得是神仙日子！
突然想到自己那个堆满杂物、空间逼仄的出租屋，再看看眼前这猫在宽敞明亮大房子里养尊处优的样子……让煤球回去，好像真的有点委屈它了？
这个念头让林小满心里有点发堵，却也被迅速压制。
一杯鲜榨的、色泽的柠檬汁被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苏阳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谢谢。”林小满端起柠檬汁。她啜饮了一口，估计苏阳特意加了糖，酸甜适中，口感极好。
“苏医生，”她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再次用那刻意压低、含糊不清的嗓音开口：“煤球在您家打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月它在这里产生的所有费用，包括托管费、伙食费、还有……”
“您的辛苦费，您方便算一下吗？我一起补给您。”
您，不是你。
苏阳的目光从舔爪子的煤球身上移开，落在沙发角落里那团花里胡哨的身影上。他的眼神平静，没有因为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奇怪的变声而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微微倾身，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不用。” 他开口，声音温润平静。
林小满在墨镜后挑眉，等着他的下文。她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尤其在她对他“出言不逊”之后。
“这位……嗯，女士，”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称呼，“如果想感谢我，或者觉得过意不去……”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那顶渔夫帽，“不如请我去一次动物园？”
动物园？
这提议……太出乎意料。她设想了各种可能，但绝不包括……逛动物园？！
她的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下意识地在脑中飞快地检索信息：周末天气预告……晴转多云，气温适中，微风……确实是个逛动物园的好天气。
“明天？”
几乎是未经大脑深思熟虑，这两个字就脱口而出！快得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话一出口，她立刻找补，语气刻意带上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周末天气比较凉爽，去动物园也正合适。”
“好。”苏阳点头。
“咕噜噜噜……”
“咕噜噜噜……”
极其清晰、响亮、悠长的腹鸣声，突兀地、不合时宜地、极其不给面子地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响！
不止一次。
声音的来源，正是林小满的肚子！
煤球舔爪子的动作猛地停住，睁大了圆溜溜的猫眼。
【妈咪，你肚子里藏了个怪兽？】
“……”尴尬？有一点。还没来得及发挥她精湛的演技，就被苏阳打断。
“没吃饱？”苏阳脸上倒是没有明显的笑意。他看着她。
“嗯。”既然都被听到了，林小满也不矫情。
苏阳没再多说一个字。他首接站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拉开冰箱门，动作熟练地从里面拿出几颗翠绿的小青菜、一小把泡发好的黑木耳以及两个鸡蛋，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细面条。
“林小姐有什么忌口吗？”他一边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不忌。”
林小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飞快回答。嘴比脑子快了一步！所以……苏阳这是……要给她做晚餐？！不，不对！他刚才也没吃晚饭，应该是他自己也饿了，顺便……给她也做一份？
等等！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林小姐。
林小满抬起头，宽大的帽檐下，墨镜后的眼睛盯住厨房里那个挺拔而忙碌的背影。
原来，他原来早就认出了她。
“……”
还不算蠢。
林小满丝毫没有被拆穿的觉悟，反而彻底卸下伪装。她把墨镜和帽子都摘了下来，语气干脆且诚恳，“谢谢。”
苏阳没有回头，只是听到她一如往常淡漠的声音后，嘴角那抹弧度愈深。
水流哗哗，林小满看着苏阳清洗着青菜。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挺好。林小满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又时不时看向厨房。
起锅烧水，动作优美。切菜、打蛋、热油、炝锅……一系列动作娴熟流畅，显然不是生手。很快，一股的香气开始在宽敞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林小满坐在沙发上，怀里不知何时被主动凑过来的煤球占据。
她看着苏阳在暖黄色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听着锅里食材与热油接触时发出的“滋滋”声，闻着那越来越浓郁的、带着青菜清甜和木耳爽脆、混合着鸡蛋香气的食物味道……
恍惚之间，竟觉得，在海市，在苏阳的家里，有一股久违的、纯粹的、属于“家”的烟火气息。
胃里的饥饿感似乎更强烈了。
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