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下雪啦!"
天刚蒙蒙亮,镜流就赤着脚冲进了于安的卧房,发梢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她怀里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白猫,一人一猫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冬天的星光。
于安正坐在窗边煮茶,青瓷茶壶嘴冒着袅袅白气。
闻言头也不抬,只是将手中的《云骑剑谱》又翻过一页。
"把鞋穿上。"
"师父您看嘛!"
镜流把猫往地上一放,雪团"喵"地一声惊醒,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窗前,鼻尖几乎贴在冰凉的窗棂上。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您看这雪花,比曜青的大多了!"
窗外,细碎的雪花正簌簌落下,像是天上撒下了一把碎玉。
院中的青石小径己经覆上一层薄雪,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海棠树枝头缀满了晶莹的雪粒,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偶尔抖落几粒雪粉,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于安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时袖口沾了些许水渍。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又低头看了看徒弟光着的脚丫。
"去把外衣披上,还有袜子。"
"师父陪我堆雪人好不好?"
镜流己经麻利地套上了那件鹅黄色棉袄。
这是上个月于安带她去布庄新做的,领口还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
她一边系着盘扣,一边往手上呵着热气,白雾在指尖缭绕。
"练完剑再说。"
于安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双毛绒袜子,扔给镜流。
"那...那师父先喝口热茶!"镜流眼疾手快地端起于安刚倒好的茶,却不小心被烫到手指,"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打翻茶盏。
于安一把接过,皱眉道:"毛手毛脚。"却还是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镜流的指尖微微发红,带着晨起的凉意。
于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挖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上面,"去净手,然后涂药。"
"不碍事不碍事!"
镜流笑嘻嘻地抽回手,把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
"师父,咱们快去院里吧,雪都要停啦!"说着就要往门外冲。
"站住。"
于安的声音不紧不慢,"把袜子穿上。"
院中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
镜流蹲在地上滚雪球,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细霜。
雪团,那只白猫,正追着自己的尾巴在雪地里打转,时不时扑向空中飘落的雪花,留下一串梅花状的脚印。
"师父您看!"
镜流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雪球,上面还粘着几片枯叶。
"像不像您上次教我的'回风拂柳’?"
于安倚在廊下,手里捧着暖炉,闻言挑了挑眉。
"我教你的剑招长这样?"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
镜流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宽大的衣袖扫过雪地。
她一个转身,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整个人"扑通"一声扑进了雪堆里,溅起一片雪雾。
"......"
6
"师父!"
镜流从雪堆里抬起头,顶着一脑袋雪花,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快来帮我!"
于安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放下暖炉走了过去。
她弯腰把镜流拉起来,顺手拍掉她身上的雪。
"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家堆雪人。"
语气虽冷,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连发间的雪粒都一一拂去。
"那师父教我嘛!"
镜流趁机拽住于安的袖子,眼睛亮得惊人。
师徒二人蹲在雪地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镜流负责滚雪球,于安则用剑鞘修整形状。
最后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的,两个雪球一大一小,勉强摞在一起。
眼睛是用两枚黑棋子做的,一高一低;鼻子插了根厨房顺来的胡萝卜,歪向一边;脖子上还歪歪斜斜地系着条红绸带——那是镜流从自己剑穗上解下来的,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鲜艳。
"师父,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镜流搓着冻红的手说,指节都有些发僵。
于安看了看那个丑萌的雪人,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徒弟。
"随你。"
"那就叫...小雪安!"镜流眼睛一亮,"取师父名字里的'安’字!"
于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胡闹。"
"多好听啊!”
镜流己经蹦蹦跳跳地去找树枝给雪人做手臂了。
"小雪安要有威武的手臂,像师父使剑时那样!"
正午时分,师徒二人坐在暖阁里用膳。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镜流捧着热腾腾的姜茶,小口啜饮,时不时往窗外张望?
"师父,雪停了呢。"
窗外的雪人孤零零地站着,红绸带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嗯。"
于安夹了一筷子清炒冬笋放在镜流碗里。
"吃饭别走神。"
"咱们下午还能玩雪吗?"镜流咬着筷子尖问道。
"先把早上的剑招练完。"
于安又给她盛了碗热汤,"雪化了手会冷,戴上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副鹿皮手套,边缘还缀着兔毛。
镜流惊喜地接过:"师父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去灯会。"
于安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镜流爱不释手地翻看着手套,突然眼睛一亮。
"那师父,我要是练得好,您就教我那个能在雪上不留脚印的轻功好不好?”
于安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
"求您啦~"
镜流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连新得的手套都顾不上戴了。
"......练完再说。"
下午的练武场上,镜流格外卖力。
一招一式都比平时认真许多,木剑破空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特意选了块积雪平整的地方,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出剑都力求完美,连于安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师父您看!这招我练得怎么样?"
镜流一个漂亮的回身,剑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起的风吹落了旁边树梢的积雪,纷纷扬扬如碎玉般洒下。
"马步不够稳。"
于安淡淡道,却伸手拂去落在镜发间的雪粒。
"不过...勉强合格。"
"耶!"镜流欢呼一声,木剑差点脱手而出。
"那轻功..."
"明日再教。"
于安转身往屋里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要黑了。"
"师父——"
镜流拖长音调,却还是乖乖收剑跟上。
她回头看了眼练武场,自己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地排成一排,不禁想象着明天学成后踏雪无痕的样子。
夜幕降临,院中的"小雪安"在月光下静静伫立。
镜流洗漱完毕,却不肯睡觉,趴在窗边看了好久。
雪人的黑棋子眼睛反射着月光,胡萝卜鼻子己经有些蔫了,但那条红绸带依然鲜艳如初。
"师父,"临睡前,镜流突然问道,"明天雪人会化吗?"
于安正在整理剑谱的手顿了顿。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会。"
"哦..."镜流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没关系!等下次下雪,咱们再堆一个更好的!我要堆个和师父一样高的!"
于安看着徒弟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她起身吹灭蜡烛,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
"睡吧。"
夜深了,雪又开始悄悄落下。
于安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月光将雪地照得莹白,红绸带在风中轻轻飘动。
她解下自己剑穗上的飘带,轻轻系在了雪人的另一侧。
两条红绸在夜风中纠缠,像是一对翩跹的蝴蝶。
于安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转身时,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