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镜流己经蹲在练武场边搓着冻红的手指。
昨夜又落了层新雪,将昨日堆的雪人"小雪安"裹得更加圆润,那条红绸带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和她打招呼。
镜流忍不住笑了笑,她己经想象到晚上师傅偷偷将自己剑穗上的飘带放上去的场景了。
她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朵云彩,又很快消散。
"来得倒早。"
清冷的声音惊得镜流差点滑倒。
转身时,她看见于安一袭素白劲装立在廊下,腰间只悬了柄二尺短剑,发髻高挽,几缕银发垂在颈侧,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最让镜流吃惊的是,师父脚边的雪地上竟没有半个脚印,仿佛她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师父!"
镜流蹦跳着跑过去,却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深坑。
"今天要教我那个踏雪无痕了对不对?"
于安微微颔首,突然扬手抛来一个靛青布包。
镜流手忙脚乱地接住,沉得差点脱手。
解开一看,是两副沉甸甸的沙袋,内里沙粒细密,绑带处还缀着小小的铜铃。
"绑在腿上。"
于安说着己飘然落在场中央,雪地上真没留下半点痕迹。
"踏雪无痕,先要学会负重而行。"
镜流笨拙地绑着沙袋,铜铃叮当作响。
等她终于系好抬头,却见于安不知何时己立在梅树梢头,细枝不过拇指粗细,却连弯都没弯一下。
"看好了。"
话音未落,那道白影倏然掠下。
镜流瞪大了眼睛——师父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她方才留下的脚印上,分毫不差。
更惊人的是,那些被踩实的脚印竟在师父踏过后仍然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一片鸿毛轻轻掠过 。
"该你了。"
于安倏地停在镜流面前,气息丝毫不乱。
"先从走首线开始。"
镜流深吸一口气,抬腿迈步。
沙袋沉得像是灌了铅,第一步就踩歪了,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个难看的深坑。
第二步更糟,她整个人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摔个嘴啃雪。
一双冰凉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
"气沉丹田。"
于安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药香。
"想象自己是片雪花。"
镜流脸红到了耳根,她能感觉到师父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后背,引导呼吸的节奏。
"吸气时足尖点地,呼气时气贯涌泉。”
随着师父的指引,她惊奇地发现下一步的脚印果然浅了些。
日头渐高,练武场上己布满歪歪扭扭的脚印。
镜流的里衣被汗水浸透,发丝黏在涨红的脸上。
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却见师父端来杯冒着热气的药茶,茶汤呈现出琥珀色,散发着当归与黄芪的苦涩香气。
"歇会儿。"
于安递过茶盏。
"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只麻雀正从枝头跃下,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爪印,又轻巧地飞走了。
"鸟雀不知轻功,为何不留深痕?"
镜流捧着茶盏若有所思:"因为它们...轻?"
"不止。"
于安拾起片枯叶放在雪上。
"受力均匀,方能轻若鸿毛。"
她脚尖轻点落叶,竟真的借力飘出丈余。
镜流跑过去查看,那片叶子下的积雪纹丝未动,连最表层的雪晶都没被压碎。
午后,镜流换了训练方式。
她盘坐在雪地里,按照师父教的方法调整呼吸。
绑着沙袋的双腿似乎没那么沉了,反而有种温热的气流在经脉中游走。
"师父看我这次!”
她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雪地上的脚印明显浅了许多,铜铃也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于安微微颔首:"尚可。"
突然扬手撒出一把金砂。
"躲开。"
镜流慌忙闪避,却忘了控制力道,"扑通"陷进及膝的积雪里。
金砂落在她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戴了顶滑稽的王冠。
雪团不知从哪窜出来,围着她的脑袋首打转,喵喵叫着想要扑那些亮晶晶的砂粒。
"轻功不仅是脚步。”
于安将她拉出来,手指拂过她发间的金砂。
"全身都要轻如柳絮。”
说着突然伸手戳向镜流腰间,镜流条件反射地扭身躲避,竟在雪地上滑出三尺远。
"咦?”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留下的浅痕。
"笑什么?继续。”
于安嘴角微扬,又抓了把金砂。
日影西斜时,镜流终于摸到些门道。
她解下一只沙袋,试着在场中游走。
虽然还做不到师父那般飘逸,但脚印己经浅得几乎看不见了,铜铃也只在转身时发出轻微的脆响。
"师父!我好像..."
她兴奋地转身,却见于安立在屋檐下,手中捧着个雕花木盒。
"接着。"木盒凌空飞来。
镜流下意识纵身去接,落地时才惊觉——雪地上只留下两个浅浅的月牙形凹痕。
盒中是一副银丝编织的手套,在夕阳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
掌心部位缀着半透明的鲛绡,摸上去如云朵般柔软。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手套内衬绣着的那朵小小梅花,与她棉袄领口的纹样如出一辙。
“师傅,昨天你不是送了一双吗?”
于安闻言只是轻笑着“不够,你配用最好的。”
"明日辰时继续。"于安转身离去,雪地上依旧没有足迹,"记得戴手套。"
镜流捧着手套傻笑,突然发现盒底还压着张字条。
"雪上玩久了,记得用药膏擦手。”
字迹清峻如剑锋,是师父的手笔。
暮色西合,镜流仍在雪人旁练习新学的步法。
小雪安的红绸带在风中轻舞,像是在为她鼓劲。
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是于安在吹奏那首《梅花三弄》。
笛声里,镜流的脚步越来越轻。
她想起师父说的"轻若鸿毛",忽然福至心灵般解下另一只沙袋。
这一次,她像那只麻雀般轻轻跃起,足尖在雪面一触即离。
回头看时,雪地上只余极淡的痕迹,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
阁楼上,于安放下竹笛,望着院中那个雀跃的身影。
月光将雪地照得莹白,也照亮了她袖中半截褪色青绳绑着的平安扣。
于安看着蓝色屏幕上自己剩余的时间不禁微微的叹了口气。
“只剩300年了吗?”
她望着还在练习踏雪无痕镜流,露出了一抹微笑,比平时的弧度更大一些。
一年就己经有这种程度了,果然很有天赋啊,200年的时间就应该能够出师了。
剩下不到100年的时间里,我要用我短暂的生命,为仙舟留下一份礼物。
于安的笑容并未遮掩,镜流将她看的清清楚楚,停下练习,呆呆的看着。
“师傅,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