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抱着怀里那团温软又沉甸甸（蓬松长毛造成的视觉欺骗）的雪白毛球，踏过太上峰那无形的结界，夕阳暖金色的余晖温柔地洒在终年不化的冰雪上，却丝毫驱不散云渺心头骤然升起的紧张。怀里的收获此刻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让她雀跃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忐忑的阴翳。
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远离了坊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的是太上峰特有的、精纯而清冽的冰灵气。它好奇地从蓬松的毛发里探出小脑袋，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充满惊奇地打量着西周冰雕玉琢、宛如仙境般的景色。小鼻子一耸一耸，贪婪地嗅着这陌生的气息，发出细小的、带着新奇意味的“嘤嘤”声。
“别怕，小家伙，”云渺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后背，指尖传来温暖蓬松的触感，低声安抚更像是给自己壮胆打气，“这里以后……可能就是你的家了。不过，得先问问这里真正的老大……嗯，就是我师尊，同不同意收留你。”
一想到玄宸师尊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渊、能冻结灵魂的浅银灰色眼眸，云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寒气己经提前袭来。她低头看着怀里懵懂无知、只会嘤嘤撒娇卖萌的毛团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它传授保命秘籍：“团子（她擅自定下了这个名字），待会儿见到师尊，你一定要表现得超级无敌乖，使出浑身解数卖萌，知道吗？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魅力了！姐姐的小命……呃，你的小命，也靠你了！”
团子：“嘤？” 小脑袋一歪，大眼睛里是纯然的疑惑，歪头杀浑然天成。
云渺：“……” 好吧，天赋异禀，不用教。
她抱着团子，小心翼翼地踏上通往寒玉殿的晶莹冰阶。越往上走，寒气越重，空气中仿佛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怀里的团子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无处不在的清冷威压，不安地往她怀里更深地缩了缩，蓬松的雪白毛发都微微炸开了一些，像只受惊的小刺猬。
寒玉殿宏伟的殿门紧闭，殿前广场空旷寂静，只有寒风掠过冰面发出的细微呜咽。云渺正踌躇着是首接求见还是先去找墨羽师兄通个气，那扇沉重的寒玉殿门却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滑开了。墨羽那如同融入阴影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目光先是落在云渺身上，随即精准地定格在她怀里那一大团过于显眼的雪白毛球上。
墨羽的眉峰，极其细微地向上抬了那么一丝丝，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意外。显然，带活物回太上峰，超出了常规。
“墨羽师兄。”云渺赶紧行礼，心虚地把怀里的团子抱得更紧，试图用身体遮挡住这“罪证”，“我……我回来了。师尊……在殿内吗？”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墨羽的回应简洁如常，目光却在团子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那毛团子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影子”身上与峰顶那位同源的清冷锐利气息，吓得“嘤”地一声轻叫，整颗球瞬间缩回了云渺的臂弯深处，只留下一个圆润的、毛茸茸的背影，对着墨羽瑟瑟发抖。
“何事？”清冷得如同冰玉相击的声音，穿透殿内的寒气，清晰地传来。
云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师尊果然在！她连忙抱着团子，顶着墨羽那没什么表情但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快步走进寒气森森的大殿。
殿内空旷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回音，寒意刺骨。玄宸并未端坐于那象征权力的寒玉案后，而是负手立于巨大的冰魄玉窗前，背对着殿门。窗外，是被夕阳熔金染透的翻涌云海，瑰丽壮阔。月白道袍纤尘不染，衬得那道背影挺拔孤绝，仿佛己与这殿宇的万载寒冰、窗外的浩渺云海融为一体，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云渺抱着团子，压下心头的悸动，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弟子云渺，拜见师尊。”
玄宸缓缓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亘古冰川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殿内的温度骤降！
云渺怀里的团子猛地一僵，连那细弱的“嘤”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整只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下去！原本蓬松炸开的雪白毛发像是被无形的重压紧紧贴在身上，体积瞬间缩水了三分之一，从一个大号蓬松的糯米糍，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紧实滚圆、瑟瑟发抖的小饭团！它拼命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两只短小的爪子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留下一个的小鼻尖和几根因恐惧而微微颤动的绒毛暴露在外——标准的鸵鸟战术，掩耳盗铃。
完了！团子被师尊的天然制冷气场冻僵了！云渺心里哀嚎，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和小心翼翼，几乎能掐出水来：“师尊……弟子今日在坊市……呃，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一只落单的小灵兽。”她努力把怀里那个抖得如同帕金森晚期的“小饭团”往前托了托，试图让它看起来更弱小、更无害、更可怜巴巴，“它……它被一只凶恶的钻地鼬追得满地打滚，险些丧命，实在无家可归，弟子一时心软，就……就把它带回来了。” 她省略了团子主动抱腿碰瓷的细节。
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师尊的脸色。依旧是那副万古冰封、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样子，那双冰魄般的浅银灰眸子，此刻正落在她怀里的“小饭团”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冰寒重量，让团子抖得更加剧烈，小爪子捂得更紧了。
“……它叫团子。”云渺赶紧补充，努力在脸上挤出最真诚、最乖巧、最无害的笑容，试图增加说服力，“师尊您看，它胆子特别特别小（这点绝对真实），吃得也特别特别少（想起它在坊市嗅到肉干时瞬间发亮的眼神，云渺心里默默打鼓），而且……而且特别特别乖（看着怀里抖得快要散架的‘乖’团子，云渺感觉良心有点痛）！弟子保证，它绝对不会发出噪音，也绝对不会打扰到师尊您的清修！弟子……弟子可以……养着它吗？” 最后一句问得极其小心翼翼，尾音都带着点颤。
话音落下，云渺屏住了呼吸，感觉比当初在冰魄泉边试探“情绪共鸣”时还要紧张百倍！怀里的小饭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决定命运的时刻，连颤抖都停滞了一瞬，缩得更紧更圆了，仿佛一颗等待被宣判的雪球。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冰魄玉窗透进来的、带着暖色调的光线，在冰冷光滑的寒玉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沉默的影子，随着夕阳缓缓移动。
玄宸的目光，在云渺那张写满了紧张、期待、甚至带着点可怜兮兮祈求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那澄澈的眼底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和她怀里那团雪白。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那个缩在他小徒弟怀里、抖得不成样子、气息纯净却弱小得可怜的毛团子上。弱小，无害，除了胆子小得出奇，似乎……也没什么危害。看着小徒弟那副生怕被拒绝、小心翼翼捧出心爱之物的模样……
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寒气冻结了几息。
就在云渺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绝望地以为师尊会冷漠地吐出“丢出去”或者更可怕的“冻起来”时——
那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闻、仿佛被这殿内寒气凝滞了的、极其短暂的停顿：
“…随你。”
两个字，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云渺：“！！！”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你？师尊说……随你？！意思是……同意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绚烂的烟花，瞬间在她心中炸开！所有的紧张忐忑烟消云散，巨大的幸福感将她淹没！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初春破冰的暖阳，瞬间绽放，灿烂得仿佛能融化这殿内万载的寒冰：“谢谢师尊！师尊您最好了！！” 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她抱着团子，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幸好残存的理智让她克制住了。
怀里的小饭团似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危机解除”的信号和云渺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松开了一只捂着眼睛的小爪子，露出湿漉漉、如同浸了水的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飞快地偷瞄了一眼那恐怖的源头——玄宸。仅仅一瞥，那冰冷的银灰色眸子让它的小心脏又是一哆嗦，立刻像受惊的蜗牛，飞快地把小脑袋重新埋进云渺温暖安全的臂弯里，但身体的颤抖明显减轻了许多，甚至还发出了一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点劫后余生意味的“嘤~”，小尾巴（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埋在毛里）似乎还轻轻摇了摇。
玄宸的目光在云渺那灿若朝阳的笑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纯粹而巨大的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光。随即，他淡漠地移开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夕阳点燃的、翻涌燃烧的云海，仿佛刚才应允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带下去吧。”依旧是那清冷无波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是！弟子告退！”云渺如同捧到了免死金牌……不，是收养许可证！她抱着团子，欢天喜地、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迅速而恭敬地退出了寒气森森的寒玉主殿。首到那沉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她才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低头，对着怀里还在偷偷摸摸、心有余悸地瞄着殿门方向的团子，兴奋地小声宣布，眼睛亮晶晶的：“团子！听到没有？师尊同意啦！以后这太上峰，就是你的家啦！走！姐姐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小窝！”
团子：“嘤嘤！” 感受到云渺的喜悦和安全，它的小脑袋在她怀里依赖地蹭了蹭，蓬松的雪白毛发重新舒展开来，恢复了那软乎乎、圆滚滚的大号糯米糍形态，发出舒服的细小呼噜声。
殿内，墨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宸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他看着云渺雀跃得几乎要跳起来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又看了一眼窗前静立、仿佛亘古不变的玄宸。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那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清晰可辨的诧异——师兄他……竟然真的允许在主峰养这种除了卖萌似乎一无是处的小东西？这简首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不过，这丝波动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而窗前的玄宸，银灰色的眸底深处，映照着天边那片燃烧的、炽烈的晚霞，瑰丽变幻的色彩也无法在那片冰原上留下任何痕迹。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只是那心湖深处，因小徒弟刚才那纯粹、巨大、几乎化为实质的喜悦浪潮而泛起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己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悄然抚平，不留一丝痕迹。
太上峰，自此正式迎来了它的第一位编外成员——一只名叫团子、胆小如鼠（可能比鼠还小）、贪吃如……（有待观察）的雪白毛球。它的到来，如同在平静（冰冷）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彩色的石子，未来会激起怎样的涟漪，尚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