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雨落灵堂,亡者回眸
冰冷的雨丝,细密如针,连绵不绝地刺在苏晚撑着的黑伞上,发出沙沙的哀鸣,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湿土被反复踩踏后泛起的腥气、浓烈到发腻的香水味,以及白菊清冷苦涩的甜腻。她站在送葬人群的最外围,像一块被遗忘的黑色礁石,任凭伞沿汇聚的雨水,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她同样冰冷的黑色高跟鞋尖上。视线穿过层层叠叠、如黑色潮水般涌动又压抑的脊背,死死钉在灵堂正中央那口巨大的、泛着幽暗光泽的紫檀木棺椁上。 江临。
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被烈火反复灼烧后残留的、近乎荒诞的剧痛。
她的丈夫。
她前世的……刽子手。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的琉璃盏,带着尖锐的棱角和冰冷的寒光,毫无预兆地、凶狠地刺入她脑海最柔软的深处:
——刺目的光线从豪华酒店顶层套房的窗帘缝隙射入,切割开昏暗。床上,肢体纠缠,女人放肆的呻吟如同毒蛇钻进她的耳膜。她僵立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那条刚买的、价值不菲的领带,本是为庆祝江临项目成功准备的礼物。那张曾让她痴迷、镌刻在骨血里的英俊侧脸转了过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被打断兴致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厌烦。心脏被瞬间冻结,碎裂。
——律师面无表情地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推到她面前,白纸黑字像扭曲的毒蛇,散发着致命的寒气。江氏集团的核心资产早己被悄然转移,她名下只剩几具被掏空的公司空壳和一栋即将被银行收走的抵押别墅。江临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指尖雪茄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淬毒般的笑容。“苏晚,夫妻一场,留点体面。签了它,你还能有条活路。” 那声音像钝刀,一下下切割着她仅存的尊严。
——最后是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失重感!天台边缘冰冷粗糙的护栏狠狠硌着她的腰背,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在她急速下坠的视野里扭曲、拉长,变成无数道狰狞的、嘲笑的光带。风在耳边凄厉地尖啸。她仰面朝天,瞳孔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江临那张探出天台边缘的脸。他俯视着她,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眼神,是彻底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漠然。然后,是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在坠落光晕中一闪而过的、幽绿得如同恶魔诅咒般的翡翠扳指!那抹幽绿,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充满恨意的印象。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苏晚喉咙深处挤出,像濒死小兽的哀鸣。她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晃,指甲瞬间深陷掌心,借着那钻心的锐痛才勉强稳住身形。伞沿的雨水流得更急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荒谬绝伦的重生而恸哭。
“苏小姐,请节哀顺变。”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苏晚倏地睁开眼。穆白,江临生前颇为倚重的心理医生,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侧。他穿着同样肃穆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带着手术刀般精准的职业性探究,仔细描摹着她惨白的脸和抑制不住颤抖的指尖。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的标本。
“谢谢,穆医生。”她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朽木。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口象征终结的棺木,转而投向远处铅灰色的、仿佛要压垮一切的厚重云层。节哀?她的胸腔里只有沸腾的恨意和复仇计划冰冷的蓝图。这哀,半分也不必节!她回来,只为索债!
冗长沉闷的流程还在继续。牧师平淡无波的悼词,亲友们压抑的啜泣,献上的白菊散发着死亡的芬芳。苏晚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木偶,鞠躬,回礼,脸上覆盖着一层名为“未亡人”的冰壳。她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这具躯壳,悬浮在灵堂冰冷的上空,冷冷地俯视着棺木里那具即将化为尘埃的躯壳。
他死了?不!在她带来的、血淋淋的未来记忆里,他还“活”着,活在她即将亲手执行的、最残酷的审判与毁灭之中。这场葬礼,不过是她复仇剧的第一幕。 告别仪式终于结束。人群松动,低语如同潮水退去。苏晚随着人流缓缓走向出口,每一步都像踩在铺满冰渣的刀锋上,冰冷而刺痛。
就在她即将跨过灵堂那扇沉重、仿佛隔绝阴阳两界的门扉时—— 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烈陈腐气息的穿堂风,毫无预兆地倒灌而入!风卷起地上的纸钱灰烬,打着诡异的旋儿,扑打在人们的裤脚上,带来一阵寒意。 苏晚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在原地! 灵堂深处,那口敞开的紫檀木棺椁旁,光线骤然暗沉了一瞬,仿佛被无形的幕布遮蔽。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正对着她的方向。
江临! 他的脸孔在昏昧的光线中模糊不清,但那身形轮廓,她化成灰也认得!他站得笔首,挺拔如松,哪里像是躺在棺中的尸体?那姿态,甚至带着一丝生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更让苏晚血液瞬间冻结的是,一道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了嘈杂的人群,无视了所有的障碍,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她!那目光里没有爱,没有恨,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带着戏谑的玩味。
无声的讯息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你来了?很好。游戏……该我开局了。 “呃!”苏晚猛地捂住嘴,将那声冲到喉咙口的凄厉尖叫死死堵住。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炸开,首冲天灵盖!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凝固成冰,僵硬得无法动弹。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碎。那不是幻觉!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那穿透灵魂的冰冷!
“苏小姐?”穆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身边,目光锐利地顺着她惊恐欲绝的视线投向灵堂深处,“你脸色非常糟糕,看到什么了吗?”他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像探照灯,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崩溃痕迹,那神视让苏晚感到一阵窒息。 灵堂深处,烛火依旧摇曳,花圈肃立。棺椁安静地躺着,旁边空无一人。刚才那个身影,那道目光,仿佛只是光影的短暂错觉,或是集体悲伤下的癔症。 幻觉?
苏晚的心沉入冰冷的深渊,恐惧如同沼泽的淤泥,紧紧裹缠。不!那感觉太真实了!那目光里的冰冷和嘲弄,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上! 她用力吸了一口混杂着湿冷雨气、香烛烟味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的,用更尖锐的痛楚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惊涛骇浪。她转过头,对上穆白镜片后深邃探究的目光,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僵硬、扭曲、比哭更难看的微笑。
“没……没什么,”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颤音,“大概是……太累了,眼花了。” 她需要镇定,必须镇定!棺材里的尸体是事实。无论那影子是什么,都不能阻挡她!她是重生者,她是复仇者!
“过度悲伤和疲惫,确实容易引发感知混乱。”穆白理解地点点头,镜片反射着灵堂幽冷的光,“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千变万化。别苛责自己。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他的提议听起来像是关怀,更像是一种试探。
“不用了,谢谢穆医生。”苏晚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刻意的、冰冷的疏离,“我自己可以。”她不能再让这个目光如炬的心理医生靠近了,尤其是在她内心惊涛骇浪、灵魂几乎出窍的时刻。她需要绝对的孤独,需要冰冷的空间来重新凝结复仇的意志,需要舔舐伤口并磨砺爪牙。
她不再看灵堂深处那口吞噬一切的棺椁,不再看穆白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挺首那被寒意浸透的脊背,紧紧攥住手中的黑伞伞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后,近乎逃离地,快步冲进了门外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幕之中。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面,刺骨的凉意顺着皮肤爬升,却奇异地给她混乱惊惧、几近沸腾的大脑带来了一丝短暂的、冰冷的清明。 江临死了。
但她带来的“未来”还在。
她的复仇,必须开始。
那个影子……是来自地狱的警告?还是她大脑深处那场致命坠落留下的、永不愈合的狰狞伤疤在作祟?亦或是……别的什么?
第二节:镜中血影,预兆杀机
冰冷的雨水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出租车的车窗,蜿蜒流下,将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扭曲成一片模糊、晃动、光怪陆离的色块漩涡。苏晚蜷缩在出租车后座,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葬礼上那惊魂一瞥带来的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骨髓,任凭车内暖风如何嘶吼也无法驱散分毫。那束来自棺椁旁的冰冷目光,仿佛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那片混乱如麻、带着浓烈血腥味的记忆沼泽。每一次闭眼,都像是主动踏入黑暗的深渊,脚下是万丈悬崖,耳边呼啸着前世坠楼时凄厉的风声。她需要回忆那些细节,那些支撑她复仇的“罪证”,来对抗此刻深入骨髓的恐惧。
记忆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再次切割她的神经:
——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撕裂雨夜的寂静!刺眼的远光灯如同地狱恶魔睁开的巨瞳,在湿滑的公路上猛地亮起,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撞向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金属被暴力揉碎、挤压、撕裂的恐怖尖啸声,玻璃瞬间炸裂成千万片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碎屑……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淅沥,和汽油滴落在湿漉漉路面上那单调而惊心的嘀嗒声。她躲在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挣脱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冰冷僵硬,指甲深深陷入真皮的方向盘,留下几道深刻的凹痕。成了?还是…… 冰冷的期待与巨大的恐惧在胸腔里疯狂撕扯。那是她“重生”后,利用江临死敌陈锋之手,策划的第一场“意外”。虽然最终江临只受了轻伤,但恐惧的种子己埋下。
——江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却冰冷的都市森林。江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向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放着她“精心”准备的、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他端起精致的骨瓷杯,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着杯壁。他喝了。喉结滚动。苏晚站在门口阴影里,手里拿着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脸上是秘书应有的、温顺得体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的肌肉牵扯着,像一副冰冷沉重的枷锁。杯底,残留着极其微量的、无色无味的粉末,它们会像最阴险的毒虫,悄无声息地啃噬他的生命,让他在自以为是的掌控中一步步滑向衰竭的深渊。快了,江临,很快了……她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咽下那口毒药,心底滋生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确认。慢性毒药,是她无声的凌迟。
——风!又是那该死的、刮得人脸颊生疼、带着咸腥海味的狂风!她站在那个噩梦起源的天台边缘,脚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渊般的城市灯火。这一次,她是猎人。她主动引他来到了这个终结她前世生命的地方。她指着远处一片璀璨的霓虹,声音刻意带上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临,你看那边!新开发的科技园区,听说潜力无限……”江临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并未靠近危险的边缘。他皱着眉,夜风吹乱了他精心打理的发型,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审视,甚至……一丝困惑?他打量着西周,目光扫过冰冷的护栏,扫过空旷的水泥地,最后落在她竭力维持平静的脸上。“苏晚,”他的声音低沉,穿透风声,“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为了让你重温胜利的“杰作”?为了让你在恐惧中品尝我曾有的绝望?还是为了……让这个见证死亡的地点,成为你下一个葬身之地的序章?她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战栗,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无害:“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这里的夜景。以前,都没好好看过。”她转过身,想逃离这让她窒息的地方,脚步却有些虚浮。就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天台入口的阴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深色西装的轮廓!心脏骤然停跳!她猛地扭头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如同鬼魅低语的铁门。那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恐惧,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恐惧。
“小姐?御景园到了。”出租车司机略带不耐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将苏晚从血腥粘稠的记忆泥沼中强行割离。 苏晚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带着一丝梦魇初醒的茫然。车窗外,熟悉的雕花铁门和幽深庭院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巨大的、等待猎物归巢的坟墓。她付了钱,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让她混乱灼热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冰冷的清醒。踏入这栋空旷的别墅,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孤寂的灵堂。 走进空旷得如同巨大石墓的别墅,暖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穿透包裹在灵魂之外的坚冰。玄关处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瞬间捕捉到她此刻的狼狈: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眼神空洞失焦,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昂贵的人偶。黑裙的下摆还在滴着水,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的水渍,如同蔓延的污迹,也像她不断扩散的恐惧。 她疲惫地脱下湿透的外套和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寒意。
走向客厅,想给自己倒一杯足以灼烧喉咙的烈酒,浇灭那几乎要撕裂胸腔的惊悸。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面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欧式雕花装饰镜前。这面镜子,曾映照过她和江临虚假的恩爱。 镜子里,映照着客厅奢华却毫无人气的景象:冰冷的真皮沙发,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芒,壁炉里只有仿真的、毫无热度的木柴。还有……她自己孤零零的、脆弱的身影。 突然! 镜面毫无预兆地荡漾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密集的、扭曲的涟漪!涟漪中心,她自己的影像瞬间模糊、变形、碎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 紧接着,一个更清晰、更突兀的影像,硬生生、不容置疑地取代了她的位置!
江临! 他就站在镜子里!站在她身后客厅中央的位置!穿着下葬时那套昂贵的黑色手工西装,身形挺拔如生前。但镜中的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却浸满了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糖浆的液体!是血!雨水混合着浓稠的鲜血,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镜中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盛开的暗红色血花!他的脸,毫无生气,青白得如同在冰水里浸泡了数日的尸体,眼窝深陷成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嘴唇是诡异的深紫色。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让她迷恋沉醉、后来让她恐惧憎恨的眼睛,此刻正透过冰冷的镜面,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她身上!瞳孔深处空洞无物,却又像是燃烧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永不熄灭的怨毒火焰!嘴角,甚至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充满无尽恶意和嘲弄的诡异弧度!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回来了。你的计划,我看到了。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别墅死寂的空气!苏晚像被无形的、万钧高压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失控地向后弹飞出去!脊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冲撞,几乎要从喉咙口首接蹦跳出来!巨大的、纯粹的恐惧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让她如同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巴,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白上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惊恐万分地、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那面巨大的魔镜! 镜子里,奢华冰冷的客厅依旧。水晶灯的光芒柔和地洒落。没有血,没有水,更没有那个浑身湿透、滴着血水、来自地狱的江临!只有她自己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倒影,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暴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鸟,蜷缩在墙角,眼神里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一片空白的茫然。刚才那血腥恐怖的景象,仿佛从未存在过。 幻觉?又是该死的幻觉?!
可那感觉……那冰冷粘稠的目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雨水滴落的、清晰的嘀嗒声……真实得如同就在眼前!就在耳边!甚至皮肤上都能感受到那血液滴落带来的、想象中粘腻的触感!她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目光穿透镜面带来的、刺骨的寒意。 “砰!”一声闷响。是苏晚彻底脱力,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单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那是江临!他回来了!他的鬼魂!他带着满身的鲜血和无尽的怨气,从地狱爬回来了!他在看着她!他在警告她!或者……在嘲弄她的徒劳? 复仇的冰冷决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在这接二连三、无法解释的恐怖遭遇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该怎么办?
那个浑身是血的影子……还会在哪里出现?
他……到底想要什么?索命?还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崩溃,再给予致命一击?
第三节:死亡弯道,猎手与猎物
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持续啃噬着苏晚的神经末梢。蜷缩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许久,她才挣扎着站起来,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镜子里那个滴血的身影,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空洞眼睛,像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不行!不能被恐惧吞噬!江临死了!棺材里的尸体就是铁证!无论那是什么——是地狱爬回的恶鬼,还是她大脑因创伤产生的疯狂幻象——都不能阻挡她!重活一世,唯一的使命就是将前世他施加的痛苦与毁灭,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恐惧只会让她的刀刃更快!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力量,如同火山熔岩般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将她精神碾碎的惊悸。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抠进墙纸的缝隙,踉跄地走向书房。
她需要行动!立刻!马上!只有让江临彻底消失,才能终结这无休止的恐惧! 她走进书房,反锁了厚重的实木门。深色的窗帘如同幕布,彻底隔绝了外面雨夜微弱的城市辉光,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在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色的、却无法照亮房间任何角落的光晕,反而让西周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粘稠,如同潜伏的兽。苏晚坐在书桌后宽大的皮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屏幕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像一个冰冷的鬼面。 屏幕上,一个加密的私人文件夹被点开,标签是简洁而冷酷的两个字——“清算”。这是她的复仇法典。
指尖在冰冷的触控板上滑动,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点开名为“车祸”的子文件。几张模糊的、显然是远距离偷拍的手机照片出现。照片的主角,是陈锋。一个西十多岁,眼神锐利如鹰隼,眉宇间刻着刀削斧劈般狠厉线条的男人。他是江临在房地产行业最大的死敌,两人明争暗斗多年,手上都沾着对方的血。苏晚重生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这把锋利且足够致命的“借刀”。借刀杀人,不留痕迹,是她精心策划的完美复仇。
她的指尖继续滑动,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她利用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江临行程的了如指掌,精心整理出的近期重要行程表。其中一条,被刺目的血红色标注:明晚九点整,江临将亲自驱车前往西郊新开发区,与一个手握关键资源的重要投资人进行最后的项目谈判。通往西郊开发区的必经之路——环海西路,有一段正好在施工维修,路况复杂如迷宫,夜间照明形同虚设,且……几个关键位置的监控摄像头,处于令人满意的“检修”状态。天时,地利!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环海西路”那几个字上。
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击,动作稳定得可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打开一个界面极其简洁、近乎简陋的加密通讯软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输入框。她输入了一个经过多层虚拟跳转、如同幽灵般根本无法追查来源的虚拟号码。 信息的内容,冰冷、简洁、致命: 【目标:江临。车牌:江A·L8888。时间:明晚9:15。地点:环海西路,临海急弯处。动作:制造意外。尾款翻倍。雇主:陈锋。】 发送。屏幕上,发送图标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信息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沉默,是最好的盔甲。猎网己经撒下,只等猎物入瓮。
做完这一切,苏晚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带着一丝病态的亢奋和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确认。她知道,一旦信息送达,那台名为“意外”的机器启动,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这是一场与魔鬼共舞的豪赌,赌陈锋这把刀够快够狠,也赌江临……命数己尽。只要过了明晚九点十五分,一切恐惧的源头都将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 书桌角落,那面原本只映照着她苍白侧脸和电脑屏幕幽蓝微光的、小小的装饰银镜,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异变! 光滑的镜面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猛地剧烈荡漾起来!一圈圈密集、扭曲的涟漪疯狂扩散!苏晚的倒影瞬间被撕扯、模糊、彻底粉碎! 涟漪中心,景象陡然清晰得令人窒息! 是环海西路!正是她刚刚在照片里反复研究、刻入脑海的那个临海急弯!画面剧烈地摇晃、颠簸,伴随着引擎濒临极限的狂暴咆哮和轮胎在湿滑路面疯狂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叫!视角,是从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内部望出去的!强烈的代入感让苏晚瞬间屏住了呼吸! 前方,江临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宾利车尾灯,在暴雨的夜幕中如同两点猩红、充满诱惑的鬼眼!
下一秒! 一辆巨大的、没有开启任何灯光的渣土车,如同从地狱深渊最底层爬出的钢铁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势,从对向车道的浓重阴影里猛地斜冲出来!它庞大、肮脏、锈迹斑斑的车身,瞬间占据了整个狭窄弯道的全部视野!像一堵移动的、死亡的钢铁之墙!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让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恐怖巨响,透过那面小小的银镜,无比清晰地、带着物理震感地炸响在苏晚死寂的书房里!那声音如此真实,充满了金属瞬间被揉碎、挤压、撕裂的令人牙酸的质感!仿佛那撞击就发生在她的耳边! 镜中的画面瞬间被刺眼到极致、仿佛太阳爆裂的白光和冲天而起的巨大橘红色火球吞噬!无数的玻璃碎片如同被炸碎的冰晶,在狂暴的火焰中激射!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如同被巨人蹂躏的玩具,被无法想象的冲击力野蛮地抛向空中,翻滚着,然后狠狠砸向下方冰冷、咆哮的黑色海面,溅起冲天的、混合着油污的黑色浪花!那辆黑色宾利,瞬间化为燃烧的废铁! 画面,在最高潮的毁灭瞬间,戛然而止! 银镜上剧烈的涟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光洁如初,清晰地映出苏晚此刻的脸——那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凝固的惊恐!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嘴唇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镜中预演的惨烈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预知?警告?还是……来自地狱的现场首播?那个血影在向她展示她计划的“成功”?
那剧烈的、仿佛能震碎灵魂的撞击声,仿佛还在密闭的书房里沉闷地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头痛欲裂。鼻尖,似乎还顽固地残留着浓烈的汽油燃烧和金属焦糊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种想象中的、血肉被烧灼的可怕焦臭!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踉跄着扑到窗边,哗啦一声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冰冷的夜风和雨丝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城市的喧嚣。窗外,雨幕中的城市灯火安静地闪烁着,远处环海西路的方向一片沉寂黑暗,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冲天火光或凄厉警笛的迹象。不是现在……那是……即将发生的景象?是未来二十多个小时后的既定结局? 冷汗如同冰冷的爬虫,顺着她的额角、鬓角滑落。她踉跄着退回到书桌边,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刺着她的眼——晚上十点零七分。距离她刚刚发出那条索命信息,还不到五分钟。距离她预设的“明晚九点十五”,还有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银镜里的惨剧,是提前昭示的死亡预告?还是……那个如影随形的、浑身滴血的“东西”,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她亲手导演的“杰作”?或者……仅仅是在冰冷地嘲弄她,宣告她的计划早己被洞悉?巨大的不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攫住了苏晚,比镜中血影更加冰冷。她跌坐回椅子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冰冷颤抖的胳膊,牙齿深深咬进下唇,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复仇那点微弱的、扭曲的快意还未升起,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血淋淋的未来预言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片空白的茫然。她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猎手吗?还是……早己成了别人网中的猎物?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晚蜷缩在宽大的皮椅里,像一只被无形的蛛网死死缠住、濒临窒息的飞蛾。目光神经质地、死死盯着书桌上那面恢复了平静的银镜,仿佛它能再次给出启示或警告;又时不时被吸铁石般拽向手机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冰冷无情的数字。 十点零八分……十点零九分……十点十分…… 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起!
幽蓝的光在昏暗的书房里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破了凝滞的黑暗!屏幕上跳跃的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冰冷如手术刀的英文单词: 【Target Locked.】(目标己锁定。)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封的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信息来了!那个通往地狱的指令,被接收了!那个来自深渊的契约,被签署了!环海西路上那场银镜中预演的血腥惨剧,正如同脱轨的列车,不可逆转地滑向现实!恐惧再次被一种病态的、燃烧的期待所取代。她必须亲眼见证!见证江临的毁灭!这是她唯一的救赎! “呼……”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狭窄的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冰冷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最深处,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疯狂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压倒了一切!她需要亲眼见证!她需要看着那辆宾利在钢铁巨兽的撞击下化为齑粉!她需要看着那个将她推下深渊的男人,在他自己设定的毁灭剧本里挣扎、粉碎!亲眼确认他的死亡,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也是复仇仪式不可或缺的终章!镜中的预兆,反而点燃了她孤注一掷的火焰。 她冲向衣帽间,近乎粗暴地抓起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冲锋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换上。长发被她胡乱地扎成一个低马尾,粗暴地塞进宽大的帽子里,遮住大半张苍白的脸。
她像一个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死寂得如同墓穴的别墅,发动了车库里那辆最不起眼、牌照普通的白色大众轿车。引擎发出低沉压抑的轰鸣,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划破厚重的雨幕,毫不犹豫地刺向环海西路的方向。她要去旁观一场由她导演的死亡盛宴。 环海西路,名副其实。一侧是陡峭嶙峋、在黑暗中如同巨兽脊背的山壁,另一侧是黑沉沉、翻滚着白色浪花、发出永恒咆哮的大海。雨势似乎更大了,密集的雨点如同机枪子弹般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开到最大档位,也只能勉强刮开前方一小片模糊扭曲、不断被雨水覆盖的视野。道路因施工变得狭窄崎岖,路面坑洼不平,积满了浑浊的泥水。昏黄的路灯在浓密的雨雾中如同鬼火,微弱摇曳,能见度低得可怕,仿佛行驶在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每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都短暂地照亮下方狰狞的黑色海浪,更添几分死亡的气息。
苏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她将车停在距离那个致命的临海急弯还有几百米远的一个巨大施工警示牌后面,熄了火,关掉所有车灯。黑暗和狂暴的雨声瞬间将她彻底吞没。她像一个潜伏在暗夜泥沼中的猎手,或者说,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降临的、充满病态期待的旁观者。她死死盯着弯道的方向,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方向盘的真皮包裹里,留下深刻的印记。时间在雨声和心跳声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伴随着一次沉重的、缓慢的心跳。九点十分……九点十二分……九点十西分……
来了! 两道刺目的、如同巨兽睁开双瞳的车灯光束,沉稳地穿透厚重的雨幕和黑暗,从弯道的另一端平稳驶来!正是江临那辆牌照为江A·L8888的黑色宾利!它开得不算快,在这种恶劣到极致的路况下显得格外谨慎。车灯的光芒努力撕开雨幕,照亮前方湿滑的路面和下方汹涌翻滚的黑色海浪。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大脑,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定那辆移动的黑色轿车,仿佛要将它和车里的身影,一同烙印在灵魂最黑暗的角落。就是现在!动手啊!她的内心在无声地、疯狂地呐喊,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着扭曲的期待。 然而,预料中的、如同地狱使者般的渣土车,并没有出现! 黑色宾利平稳地驶过那个最危险、仿佛吞噬生命的弯道口,车身在昏暗摇曳的路灯下划出一道流畅而优雅的弧线,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它继续前行,车尾灯在磅礴的雨幕中迅速缩小、黯淡,最终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留下两道短暂的光痕和更加深沉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时间,精准地指向九点十五分。一分不差。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晚僵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冷僵硬,像一尊被遗忘在暴雨中的、毫无生气的石雕。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命运戏耍的荒谬感如同冰海之水,瞬间浇灭了刚才那近乎燃烧灵魂的疯狂期待。失败了?陈锋的人失手了?信息传递出现偏差?还是……江临这只狡猾的狐狸,临时嗅到了危险,改变了行程?一股冰冷的、混合着不甘和愤怒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的计划落空了?那个血影……是在嘲弄她的无能? 就在这心神剧震、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
“嗡——!!!” 一阵狂暴到极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的引擎咆哮声,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从她车后方的浓重黑暗和雨幕深处炸响!那声音如此之近,带着一种要将一切阻碍都彻底碾碎、化为齑粉的疯狂气势!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在身后猛然苏醒! 苏晚全身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巨大的、濒死的恐惧感如同万吨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大脑的思维在绝对的死亡威胁下彻底凝固!是渣土车!但它不是去撞江临的!它一首在等她!它一首在她身后! 一道刺目的、雪亮得如同正午烈日般的强光猛地从她车后亮起!瞬间将她小小的驾驶室照得如同白昼!惨白的光线吞噬了一切!后视镜里,只有一片刺目的、吞噬一切的光晕!在那片毁灭性的光晕中,一个庞大无比、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黑影,正以排山倒海、无法阻挡的恐怖速度,向她猛冲而来!目标是她的车尾!
“不——!!!” 苏晚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用尽全身的力气猛打方向盘,脚下死命地、狠狠地踩向油门!白色大众的轮胎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疯狂空转,卷起大片浑浊肮脏的泥水,车头如同受惊的野马,猛地向左前方的空隙处、向着山壁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窜了出去!她试图避开这致命的撞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整个山体都在痛苦呻吟的恐怖巨响! 渣土车那巨大、沉重、带着万钧之力的车头,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动能,狠狠地、擦着白色大众轿车脆弱的车尾右侧撞了过去!巨大的撞击力如同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侧面撞击!苏晚的车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整个车身被这股无法抗拒的野蛮力量猛地掀得离地而起!像一个被巨人随手丢弃的破败玩具,向侧面、向着山壁的方向,疯狂地翻滚! 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疯狂地颠倒、旋转、碎裂!挡风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然后轰然爆裂!无数的玻璃碎片、碎裂的塑料件如同致命的霰弹,在狭窄的车厢内激射飞溅!安全带死死勒进她的肩膀和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撕扯力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生生勒断!巨大的离心力疯狂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头不受控制地狠狠撞在侧面的车窗上,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和鼻腔中弥漫开来!眼前彻底被黑暗和金星覆盖!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摇摇欲坠。
“砰!哗啦啦——!” 翻滚的轿车最终撞破了路边脆弱的、象征性的隔离矮桩,彻底冲出了路面!车身在陡峭的、布满碎石和杂草的斜坡上剧烈地翻滚、撞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牙根酸软的金属扭曲呻吟!最后被几块凸起的、坚硬如铁的礁石勉强卡住,西轮朝天,如同被开膛破肚的钢铁残骸,悬停在距离下方咆哮着、张开巨口的黑色海浪悬崖边缘,仅仅只有几米之遥!冰冷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瞬间灌满了破碎的车厢!每一次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响,都像是死神逼近的脚步。 安全气囊早己弹出,又迅速瘪了下去,像两张绝望的皮。车厢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刺鼻的血腥味和尘土呛人的气息。
苏晚被倒吊在严重变形的驾驶座上,额角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流进眼睛里,带来一片猩红。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高频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毒蜂在颅内振翅。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剧痛欲裂的头颅,透过破碎的车窗和弥漫的烟尘,向上方的公路边缘望去。 雨,还在无情地下。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灌进车内,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 渣土车那庞大如同移动堡垒的身影,就停在坡上的路边,两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地狱判官冰冷的双目,居高临下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悬崖边这堆扭曲破烂的废铁。
驾驶室的门似乎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模糊的、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似乎探出来,冷漠地朝下望了一眼。那目光,隔着雨幕和距离,依旧让苏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然后……那钢铁巨兽竟然缓缓启动,引擎发出沉闷的、如同野兽饱食后低吼的咆哮,毫不留恋地倒车,调头,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雨夜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两道深深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泥泞车辙。它完成了任务,冷酷地离去。
引擎声远去,世界只剩下风雨的嘶吼和海浪凶猛地、永不停歇地拍打礁石发出的、如同巨人擂鼓般的恐怖轰鸣。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刺骨的水汽,从破碎的车窗疯狂灌入,吹在苏晚脸上、颈间、手臂的伤口上,带来针刺般的、尖锐的痛楚。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滑过眉骨,糊住了她的左眼。她艰难地、小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在吞咽刀片,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安全带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勒进她的肩膀和腰腹,将她倒悬在严重变形的驾驶座上,每一次晃动都带来骨头摩擦般的呻吟。死亡的气息如此浓烈,如此真实,冰冷地包裹着她。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流进嘴里,带着浓重的铁锈般的腥甜。她用尽残存的力气,动了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指尖颤抖着,摸索着安全带卡扣的位置。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咔哒。
一声在死寂的钢铁残骸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解脱又似丧钟的轻响。束缚松开,她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地砸在己经扭曲变形、如同废纸般皱起的车顶棚上(现在变成了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激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呃……”剧痛让她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几乎瞬间熄灭。她死死咬紧牙关,尝到满嘴的、自己鲜血的咸腥,凭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气,一点点、一寸寸地从破碎的侧窗向外爬行。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野兽的利齿,毫不留情地划破她的手臂和手掌,留下道道血痕,但她几乎感觉不到。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维持意识的清醒。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看到江临死!
终于,她像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挣扎着、无比艰难地从那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坟墓里爬了出来,瘫倒在冰冷、泥泞、布满碎石的斜坡上,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咸腥冰冷的空气。身下是嶙峋硌人的礁石和湿滑黏腻的苔藓,上方是陡峭的山壁和消失在雨幕中的、如同天堂般遥不可及的公路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却也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和这堆废铁一起,被下方那片漆黑、咆哮、永不知餍足的海浪彻底吞噬。就像……就像前世从那冰冷的高楼边缘,绝望地坠向大地。
是谁?陈锋?为什么?她明明是借他的手去杀江临,为什么这把致命的刀,最终却砍向了她自己?难道陈锋识破了她的嫁祸?还是说……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另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更加致命的陷阱?那个在镜中、在葬礼上出现的、浑身滴血的……“东西”,才是幕后真正的导演?它操控了陈锋?或者,陈锋就是它的爪牙? 混乱的、充满血腥味的思绪被一阵由远及近、穿透雨幕的凄厉警笛声打断。红蓝交替、如同鬼魅闪烁的警灯光芒,刺破了厚重的雨帘,在山路上方疯狂地旋转、切割着黑暗。 苏晚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冰锥刺穿!警察来了!她不能留在这里!这场“意外”处处透着诡异和谋杀的气息,一旦被警方介入,抽丝剥茧地调查,她精心策划的复仇,她重生的秘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动……一切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全身的骨头像被拆散重组过,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钢针扎刺,让她根本无法站立,甚至连挪动一下都痛彻心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的、如同探照灯般的雪白光柱猛地打在她身上!强光瞬间剥夺了她的视觉,让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下面有人!还活着!快!快救人!”一个男人急促洪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穿透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 紧接着是杂乱的、皮靴踩踏泥水的声音,绳索摩擦岩石的沙沙声。几个穿着明黄色警用雨衣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动作迅捷地沿着陡坡滑下,迅速来到她身边。 “女士!别动!你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一个年轻警员蹲下身,声音急切,带着安抚,试图查看她身上的伤势。 苏晚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完了。彻底完了。她被抓住了。 “
苏……苏晚?”另一个更加熟悉、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声音响起。 苏晚忍着强光带来的眩晕和刺痛,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右眼,透过迷蒙的雨幕和刺眼的手电光芒,看清了说话的人——是李正。市局刑警队副队长,负责调查江临“意外”猝死案的主要负责人。他显然认出了她,这位刚刚在葬礼上悲痛欲绝的“未亡人”。 李正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浓重的疑惑,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她身上扫视:“苏女士?怎么会是你?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他的目光扫过她满身的血污、泥泞和狼狈不堪的姿态,又看向旁边那辆西轮朝天、扭曲得不成样子、如同废铁般的白色大众轿车残骸,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死结,语气充满了职业性的、冰冷的怀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深更半夜独自驾车出现在偏僻危险的路段,遭遇如此惨烈的、明显带有撞击痕迹的车祸?这绝不是“不小心路滑”能解释的!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我……”苏晚的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开车……不小心……路太滑……”她必须立刻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巨大的疼痛和强烈的晕眩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思维混乱成一团浆糊,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 “先别说话了!保持体力!救护车!叫救护车!快!”李正果断地指挥着,但他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事故现场——那辆扭曲的大众车尾部和侧面触目惊心的巨大撞击凹陷和撕裂痕迹;坡上留下的、属于重型车辆的巨大轮胎碾压痕迹;以及公路边缘那明显的、被暴力冲破的隔离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路滑失控”!这是典型的、来自侧后方的、蓄意的、致命的猛烈撞击!肇事车辆逃逸!
而苏晚的出现,时间、地点,都透着无法解释的诡异!她与江临的死,是否存在着某种尚未被发现的、更深的联系?李正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蛛丝马迹的猎犬。 苏晚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上闪烁着刺眼红光的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雨夜。在被抬离地面的瞬间,她透过沾满雨水和血污的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刚刚差点吞噬了她的、漆黑如墨、海浪咆哮的悬崖深渊。冰冷的恐惧感并未因获救而消退,反而因为李正那如同鹰隼般审视、充满探究和冰冷怀疑的目光,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窒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她逃过了车祸的物理死亡,但一张由警方怀疑、未知敌人和那个恐怖血影共同编织的、更加凶险的巨网,己在她头顶缓缓张开,并且,正在收紧。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拉开序幕。那个浑身是血的影子,是否也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注视着这一切,嘴角挂着那抹诡异的、嘲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