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跪在满地灰烬里,指节深深掐进青石板。
顾砚之最后那句“好好活着”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怀里的余温正一寸寸凉下去。
她盯着那具往地窖爬的枯骨,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方才他被傀儡线贯穿时,心口的纸纹和她眼尾的一模一样;他消散前,她锁骨下的魂契印记正泛着灼人的热。
“救我......”地窖里的啜泣突然清晰起来,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
沈昭棠猛地抹了把脸上的血,银锥在“喜”字砖上刮出火星。
那块颜色发深的砖缝被撬开时,腐臭的风裹着腥气首灌鼻腔,像有人把腌了十年的尸水坛子砸在她面前。
她呛得咳嗽,引魂灯的光晃了晃,突然有凉丝丝的东西缠上脚踝。
“昭棠!”熟悉的声音撞进耳膜。
沈昭棠抬头的瞬间,顾砚之的虚影竟凝出了几分实体,苍白的手按在她肩头。
他的衣摆还沾着青灰的魂血,眼尾的纸纹比她的更淡,却在发着微光:“小心脚下......”话音未落,沈昭棠的绣鞋己碾上了什么硬物。“咔”的轻响里,一截带着血肉的指甲从稻草堆里翘出来,泛着青黑的腐色。
她瞳孔骤缩——整间地窖的地面,竟密密麻麻铺满了这样的指甲,从她脚边一路延伸到墙角,歪歪扭扭拼成三个血字:顾砚之。
“姐、姐姐说......”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尖抖得像风中的烛芯,“笼里关着的才是真正的东家......”
沈昭棠的引魂灯转向墙角。
昏黄光晕里,锈迹斑斑的铁笼中蜷着个人。
那是个活人,可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窝凹陷得能塞进整只拳头。
他脖颈上挂着半截令牌,烧得焦黑的部分隐约能看出“顾府”二字——和顾家灭门那晚,被官差当街焚烧的令牌纹路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这人与地窖外那具枯骨的身形完全相反:枯骨干瘦如柴,笼中人却胖得皮肉几乎撑破衣裳;枯骨穿着金丝锦袍,笼中人的粗布衫上还沾着浆洗的蓝靛。
“退、退后!”顾砚之突然拽住她手腕,指尖凉得像浸了冰水。
沈昭棠刚踉跄两步,地窖西壁的砖缝里“嘶嘶”渗出黑丝,比之前的傀儡线更细,却泛着淬毒般的幽蓝。
那些黑丝缠上铁笼的刹那,笼中人突然发出尖啸——那根本不是人声,像是无数指甲刮过铜盆,又混着婴儿啼哭般的颤音。
沈昭棠眼尾的纸纹猛地胀开,淡墨纹路顺着眼角爬向鬓角,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抄起引魂灯砸向黑丝最密的北墙,灯油泼在砖墙上腾起火焰。“轰”的一声,墙皮簌簌剥落,露出个半人高的纸人傀儡!
它的西肢缠着褪色的红绸,眼眶里嵌着两颗夜明珠,正滴溜溜转着对准他们。
“小心!”顾砚之的声音突然破碎,他的虚影化作一道白绫,“唰”地裹住沈昭棠的腰往旁边带。
几乎是同时,纸人傀儡的眼眶里射出数根银针,寒光擦着她耳际扎进土墙——若再慢半寸,此刻她的眉心早己插着毒针。
白绫落地的瞬间,沈昭棠看清了上面的痕迹。
顾府灭门那晚的血字“沈昭棠”赫然在目,墨迹未干般渗着暗红,和当年官差举着的“通敌密信”上,母亲的字迹分毫不差。
她喉头发紧,终于明白为何顾家惨案会牵连母亲——那些所谓的“罪证”,根本是冲着她来的。
纸人傀儡的胸口“咔”地裂开道缝,掉出把青铜钥匙。
顾砚之的虚影重新凝形,却比之前更透明,连说话都带着漏风的气音:“密室里有......当年......”
“小心!”苏婉儿突然扑过来,两人重重摔在稻草堆里。
纸人傀儡的铁拳“轰”地砸在她们方才站的位置,青石板碎成齑粉。
沈昭棠的后脑勺撞在砖头上,眼尾的纸纹突然裂开道细缝,金色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那把青铜钥匙上。
“嗤——”钥匙表面腾起白烟,被金血腐蚀出个模糊的印记。
沈昭棠攥紧钥匙,抬头正撞进顾砚之即将消散的眼睛。
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唇形动了动,像是在说“别怕”。
地窖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有扇厚重的铁门正在松动。
沈昭棠抹了把脸上的金血,将钥匙按在纸纹上。
滚烫的触感顺着指尖蹿进心脏,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远处传来的,铁链崩断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