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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晓悠推开竹门时，晨露正好。她踏着脚步绕过廊下晒的草药，发间新扎的红头绳扫过走廊横木，柔软飘逸。
“二师姐？二师姐！” 她掀开东厢房的棉帘，声音里带着晨间的脆亮，却在看见空床时骤然发紧。
案几上的《本草图经》摊开在露华草那页，朱砂笔圈着 “卯时带露采之，药效最宜” 的批注，砚台里的墨汁己凝干。
二师姐己经离开了快一个时辰。
“可曾寻到？” 若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焦急，穗子上还沾着昨夜煎药时溅的药渍。
“屋内无人，怕是又去了后山悬崖。” 晓悠揪着裙角，忽然眼睛一亮，“昨日二师姐说露华草需赶在陈露未干时采摘，此刻定在悬崖下的背阴处！”
若霜的脸色却蓦地白了。她攥住晓悠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方才前院弟子来报，狼妖己破了谷口结界！师父去州府求药未归，此刻……” 她咬了咬唇，目光扫过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你速去寻千蜀，我带弟子们去守住中门。”
“可你的流云剑才练到第二重……” 晓悠的声音被晨风吹得发颤，她看见若霜耳后新添的伤痕 —— 那是三日前替她挡下妖狼利爪时留下的。
“再不走，连通风报信的人都没了！” 若霜扯开腰间剑囊，青铜剑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转身时，绣着忍冬花的裙摆扫过门槛，惊飞了两只在廊下避雨的麻雀。
晓悠深吸一口气，提起裙角往林子跑。露水冷冽，沾湿了她的鞋面，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在结界上。
她绕过百年古柏时，忽然被藤蔓绊倒，整个人跌进深坑里。泥土混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摸到坑壁上潮湿的苔藓，忽然想起千蜀说过，露华草最爱生在这样阴湿的地方。
“千蜀师姐！你在哪儿？” 她仰头望着坑口的天空，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哭腔。
与此同时，千蜀正将最后一株露华草放进竹篓。她的指尖沾着草汁，泛着淡淡的青色，腕间银铃随着攀爬动作轻响，惊起几只停在崖壁上的蓝蝶。
听见呼救时，她正踩着松动的石块往上爬，手中藤条 “啪” 地断成两截。
“谁？” 她反手抽出腰中软剑，剑身在晨雾里划出半道弧光。
“是我！晓悠！” 坑底传来闷闷的哭声，“谷里遭了狼妖！大师姐去守门了，师父还没回来……”
千蜀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她将竹篓往肩上一甩，奔到坑边时，发间松绿绢带己被汗水浸透。从袖中取出的蚕丝绳 “唰” 地垂下去，末端系着的香囊晃了晃 —— 那是晓悠去年送她的生辰礼。
“抓紧了。” 她单膝跪地，手腕青筋微凸，听见坑底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当晓悠沾满泥土的手终于抓住她的手腕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等她们赶回谷中，日头己爬过东山。往日种满芍药的花径如今狼藉一片，断剑插在青石路上，剑柄上的流苏浸着血。
若霜靠在照壁旁，左袖撕裂露出半截手臂，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却仍紧握着那柄断剑。
“千蜀！” 她看见两人时，嘴角扯出一抹笑，却咳出一口血沫，“师父…… 在后院厢房。”
千蜀奔到厢房时，正看见师父捂着胸口咳血。妇人发间的木簪断了半支，衣袍上染着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 那是妖狼的毒血。
她扑过去扶住师父颤抖的肩膀，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药味，忽然想起今早竹篓里那株九叶灵芝。
“伤到哪儿了？” 师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却仍在替她检查脉息。
千蜀摇头，喉间像塞着团浸水的棉絮。她解开师父的衣襟，看见心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浑身血污地倒在山门前，是师父用百年人参吊住她的命。
如今……
“是为师疏忽，算错了狼妖化形的时日。” 师父扯动嘴角，想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千蜀的脸却沾了血，“莫要自责，你瞧 ——” 她指了指窗外，晓悠正扶着若霜往这边走，两人发间都沾着草屑，却互相往对方兜里塞着野莓，“咱们花溪谷的姑娘，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千蜀低头替师父敷药，药粉洒在伤口上时，妇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若想彻底除妖，须得去州府寻那振武将军。可如今……”
她望着窗外被妖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桃树，声音渐低，“朝堂之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
晓悠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二师姐，我去膳房煮了姜汤！” 她推开门时，怀里抱着的粗瓷碗还冒着热气，发梢上的红头绳不知何时换成了根草茎。
千蜀替师父系好绷带，指尖触到对方腰间的玉佩 。
“先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她接过晓悠递来的碗，目光扫过少女膝盖上的泥渍，“待师父好些，我便去州府走一趟。”
窗外，晨露终于晞尽。晓悠趴在窗台上，望着千蜀发间沾着的一粒露华草的残枝败叶，忽然想起方才在坑里看见的景象 —— 那些生在阴暗处的草儿，虽无人照料，却都朝着唯一的光生长着。
晓悠攥着袖角，指尖绞着裙上的流苏，欲言又止。金鹂在竹篓里扑棱翅膀，啄得竹条沙沙响。
“师姐，你真要去吗？”晓悠终于开口，带有试探性的疑问。
而后似萌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要不·······” 话一出口，千蜀就料到她心中所想，立即打断，千蜀转身时发间的松绿绢带扫过肩头，随后自然垂落。
“不行，你得留下，帮衬师父和师姐。”
“哦，好吧。”晓悠知道千蜀师姐的脾气，倔得不能再倔，也不知道像谁，若霜师姐和晓悠都热情好玩，唯独千蜀独树一帜。
大师姐像春日的桃花，热闹又好看；二师姐却像谷后那株老梅树，看着冷清清的，可开出花来，能压尽满山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