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真将那条璀璨冰冷的项链锁进保险柜最深处,指尖残留着钻石棱角的坚硬触感,像无数根细小的冰刺,扎进心里,彻底冷却了昨夜那场混乱带来的最后一丝余温。工具配饰,相得益彰。这个认知像冰冷的烙印,清晰而疼痛。
日子在扮演“顾太太”的冰冷程序里继续流淌。她像一个设定好参数的精密仪器,精准地执行每一条指令:微笑的角度,用餐的姿态,社交的谈吐。巨大的别墅空旷而死寂,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回响,如同困兽的踱步。
这天下午,陈秘书送来一份需要顾魏签字的紧急文件,偏偏顾魏正在顶层露台进行一场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严禁打扰。陈秘书面有难色,犹豫片刻,看向夏真真:“太太,这份文件非常重要,需要先生立刻过目签字。能麻烦您……送上去吗?放在他书房桌面上即可,不要打扰会议。” 他递出文件,眼神带着公事公办的请求,也隐含着一丝对触碰禁令的提醒。
夏真真心脏微微一紧。顶层露台和书房,是顾魏绝对的私人禁地。她想起上次深夜误入书房的后果,想起他冰冷的警告。但陈秘书的请求,关乎“顾家脸面”和公事,似乎又让她无法拒绝。
“好。” 她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指尖冰凉。
通往顶层的旋转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推开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巨大的空间空旷冷硬,办公桌子上摆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整齐的文件。
夏真真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猛兽。她快步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份紧急文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任务完成,她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旁边一个半开着的、巨大的文件柜底层。一个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硬质文件夹斜插在那里,没有完全合拢,边缘似乎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一道缝隙。
吸引她目光的,是一角露出来的纸。
不是打印的文件,而是手绘的线条。
流畅,大胆,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从深蓝色的文件夹缝隙里倔强地探出头来。
鬼使神差地,夏真真的脚步顿住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她环顾西周,确认书房里只有她自己,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理智在尖叫着离开,但那抹充满张力的线条却像磁石般牵引着她。
她俯下身,像做贼一样,极其小心地将那个沉重的文件夹从底层抽出来一点。更多的纸张露了出来。
是设计草图!
厚厚的一沓,纸张边缘己经微微泛黄卷曲,显然被遗忘己久。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设计草图!
线条狂放不羁,构思天马行空。有汲取古老图腾元素的粗犷项链,有模仿藤蔓缠绕的灵动手镯,有将星空与海洋融为一体的梦幻胸针……笔触大胆,充满原始的生命力和一种打破常规的、令人心悸的野性美!这些设计,与衣帽间里那些价值连城却冰冷完美的成品截然不同,它们像是被禁锢的灵魂在纸上爆发的呐喊!
夏真真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瞳孔因为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共鸣而放大!
她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灵感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在她脑海里轰然喷发!
无数个念头、线条、色彩疯狂地交织、碰撞!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书桌的笔筒里,静静躺着一支削好的、最普通的HB铅笔。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起了那支铅笔!目光急切地扫过书桌,旁边正好有一叠雪白的打印纸。
她甚至忘了这里是禁地,忘了顾魏冰冷的警告。她拉过一张白纸,几乎是扑在书桌上,铅笔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重重地落在纸面上!
“沙沙沙——”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骤然响起。
夏真真完全沉浸了进去。世界消失了,只剩下笔下的线条。她画得飞快,全神贯注。那些压抑了太久的、属于她自己的、带着泥土气息和坚韧生命力的灵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倾泻在雪白的纸面上!
她画了一条项链。主体不是冰冷的钻石,而是用扭曲的、充满力量感的银质线条,模拟出荆棘缠绕的形态。在荆棘的尖刺与藤蔓的交错处,点缀着细小的、如同清晨露珠般的透明水晶。荆棘的中央,包裹着一颗未经打磨的、形态不规则的深绿色原石,像一颗在绝境中顽强跳动的心脏。整个设计充满了野性的张力与一种不屈的生命之美!
她画得浑然忘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浑然不觉。阳光透过落地窗,笼罩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冰封荒芜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璀璨夺目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辰!
就在她沉浸在这久违的、灵魂燃烧般的创作中时——
“你在干什么?”
一个低沉冰冷、淬着寒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
夏真真猛地从忘我的状态中被惊醒,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铅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在未完成的草图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
她惊恐地抬起头。
顾魏不知何时结束了会议,正站在书房门口。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周身散发着比平日更甚的凛冽寒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目光死死盯在书桌——钉在她手下那张画了一半的草图,以及旁边那个被她翻出来的、摊开的旧文件夹上!
空气瞬间冻结成冰!令人窒息!
夏真真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慌瞬间淹没了她,比任何一次面对刁难时更甚!她擅闯禁地!她翻动他的私人物品!她还在他的书桌上……画画?!
顾魏迈开长腿,几步便跨到书桌前。他没有看夏真真惨白的脸,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张被铅笔划了一道痕的、未完成的荆棘项链草图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狂放不羁、充满生命力与独特美感的线条时,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极其罕见地、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那惊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漾开涟漪,清晰地映照在他瞳孔深处!那设计里蕴含的原始力量和独特视角,甚至超越了他珍藏的那些旧稿!
然而,那惊艳仅仅存在了不到一秒!
随即,便被更深的阴鸷和冰冷的怒意彻底覆盖!如同寒流瞬间冰封了刚刚解冻的湖面!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一把将夏真真面前那张画着荆棘项链的草图狠狠抽走!力道之大,几乎将纸张撕裂!
接着,他看也不看,将那幅凝聚了她全部心血的草图,连同那个摊开的、装着旧设计的深蓝色文件夹一起,粗暴地合拢,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这才抬起眼,那双淬了寒冰的眼眸,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即吐出冰冷刺骨、如同最终判决的话语:
“这些,” 他的目光扫过被他攥得变形的文件夹和草图,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出去。” 两个字,带着驱逐垃圾般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