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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农正晒着日头闲话。树影婆娑间，忽见一骑青骢马自山道疾驰而来，马上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青衫猎猎，腰间铁剑与马鞍上挂着的书囊相击，铮然有声。
"陈家的二郎又去后山射雁了！"跛脚的王老汉啐了口旱烟，"这般年纪不务农事，整日里舞枪弄棒，倒像个绿林人物！"
"你懂个屁！"私塾的周老夫子拄着拐杖踱来，白须在风中乱颤，"上月州学政来考校，安之当场作《塞下曲》，那'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句子，把学政大人惊得茶盏都摔了！"说着从袖中摸出半张皱纸，"瞧瞧，这是安之十岁时写的《咏剑》，'三尺寒芒藏日月，一腔碧血洗乾坤'，这等气魄，便是当朝状元郎也未必及得上！"
众人正议论间，忽见村西头烟尘滚滚。但见十余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汉子皆着皂衣，腰悬铁尺，当先一人面如重枣，正是庐州府总捕头赵天德。
"陈安之何在？"赵天德勒马长嘶，惊得老槐树上鸦雀乱飞，"有人告他私藏兵甲，图谋不轨！"
陈家宅院深藏竹林之中，白墙青瓦上爬满紫藤。陈父正在院中翻晒稻谷，忽闻门外马蹄声急，手中竹耙"当啷"落地。陈母从灶间奔出，腰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颤声道："莫不是安之又惹了祸事？"
话音未落，大门己被踹开。赵天德率众涌入，目光如电扫过庭院，忽见东厢房窗棂下悬着一柄铁胎弓，弓弦上犹带血渍，顿时冷笑："私藏军械，按律当斩！""大人容禀！"陈安之自后院转出，手中还握着半卷《孙子兵法》，"此弓乃猎户张伯所赠，上月黑风岭猛虎伤人，学生持此弓为民除害，镇上父老皆可作证。"
赵天德眯起三角眼，忽见少年腰间铁剑古朴异常，剑柄处隐约可见龙纹，心头大震，这分明是前朝禁军统领的佩剑！正要发难，却听门外传来苍老笑声："赵捕头好大威风！" 周老夫子颤巍巍跨入门槛，手中拐杖重重顿地："安之射虎之事，老朽己呈文州府。倒是赵捕头三年前私放江洋大盗'一阵风'的旧案，要不要老朽再写篇檄文？"赵天德面色骤变，忽见陈安之含笑递来一物，竟是块羊脂玉佩："学生偶得此物，听闻赵夫人素爱美玉......"话未说完，赵天德己夺过玉佩，率众悻悻而去。
是夜，陈家祠堂烛影摇红。陈父跪在祖宗牌位前，老泪纵横："逆子！我陈家世代耕读传家，你偏要学那江湖草莽！今日若非周夫子......""父亲可知这是什么世道？"陈安之忽然撩袍跪下，目光灼灼如星，"上月庐州府加征'剿匪税'，王叔交不起税，女儿被掳去抵债；前日县衙强征民夫修皇陵，李大哥活活累死在半道！"说着解下铁剑，"锵"地一声插在青砖地上，"这剑是张伯临终所赠，他本是前朝禁军教头，因不肯替贪官卖命，被毒瞎双眼赶出军营！"陈母闻言掩面而泣，陈父颓然跌坐。忽闻窗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陈安之执剑跃出，却见日间那赵天德去而复返，正与一黑衣人在屋顶厮杀！
"狗官拿命来！"黑衣人剑光如练，招招首取要害。赵天德左支右绌，肩上己见血光。陈安之观战片刻，忽地朗声笑道："'云台二十八式'讲究剑走偏锋，阁下第三招'玉女投梭'使得急了半分，这才让这厮躲过要害。"黑衣人闻言大惊，虚晃一剑跃下屋檐，揭下面巾竟是个妙龄女子！"你怎识得我师门剑法？"
陈安之挽个剑花，月光下竟使出一模一样的"玉女投梭"，笑道："三年前云台山脚，姑娘与令师比剑时，陈某恰在旁观战。"女子怔立当场，忽听远处传来更鼓声，跺脚道："今日且饶这狗官性命！"又深深望了陈安之一眼，"小女子柳如眉，他日江湖再会！"言罢如轻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五更时分，陈安之独坐书房。案上摊着幅未完成的《九州舆地图》，朱笔勾勒处，尽是关隘险要。忽听窗棂轻响，周老夫子拄杖而入，目光扫过地图，叹道："好个'山河壮丽，当以笔墨记之'！安之啊安之，你究竟是要做班超，还是要做......"
"学生要做光武帝。"陈安之忽然转身，眸中似有烈焰燃烧，"先生可记得《后汉书》载，光武少时尝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指尖抚过剑身七字铭文，"安得壮士挽天河，学生要挽的，是这浑浊世道！"
老夫子浑身剧震，手中茶盏"啪"地摔得粉碎。东方既白，一缕晨曦穿透窗纸，正照在少年眉间，竟隐隐现出龙纹之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