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空气,混合了精密电子设备运转时特有的、微弱的臭氧气味.
以及从地板深处和墙壁夹层里传来的服务器集群低沉的嗡鸣。
这声音并非刺耳,而是一种恒定的背景音,如同这座庞大信息堡垒的呼吸与心跳。
巨大的环形光幕占据了整个主视野,其上,全球科隆粒子浓度热图缓缓流动,色彩从代表安全的幽蓝渐变到警示的橙红。
细密的报警点如同夏日的蚊群,闪烁着,跳跃着,此起彼伏,无声地诉说着世界某个角落的微小异动。
赵苒就坐在这片由光与数据构成的风暴中央。
她的手指在完全透明的虚拟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无比。
她的虹膜深处,清晰地反射着从面前数个悬浮屏幕上倾泻而下的数据...
绿色的字符、跳动的数字、变幻的图表,如同无数条信息溪流,正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高效而有序地汇入她的意识之海。
“东经122.3度,北纬38.9度,”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报出的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海鸟群异常迁徙轨道修正,偏离率1.7%。关联南海三号浮标,记录到0.02%的伽马射线背景噪声波动。”
她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关联数据链,
“MeoW,标记为低关联事件B-774,归类‘自然异常’存档。”
“遵命,赵苒特工。”一个温和、略带电子质感的女声在空气中响起,瞬间将散乱的数据流归束,屏幕上对应的报警点随之暗淡,汇入庞大的历史数据库。
不远处,林雨正龇牙咧嘴地在地板上做着俯卧撑,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运动后的粗粝:
“赵啊,我说,歇会儿行不?你这眼睛都快粘屏幕上了,我看着都眼晕。你说这人脑子是咋长的,咋能装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数字还不爆炸?”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撑起身体,又重重落下。
赵苒的目光甚至没有从主屏幕上移开半分,手指的动作也未曾有丝毫迟滞,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那是因为你的信息储存上限不足警报正在高频触发,林雨。建议你增加每日认知带宽训练时长,或者...”
她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减少不必要的体能消耗,比如现在这种非标准训练时间的无效俯卧撑。”
“切!”
林雨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干脆把头埋得更低,更加卖力地、吭哧吭哧地继续他的俯卧撑,仿佛要把郁闷都发泄在地板上。
战术板前,队长方圆抱臂而立。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审视着悬浮在面前的巨大城市防御全息模型。
模型上,代表交通节点、人口密度、潜在威胁源的各色光点交织闪烁,构成一幅复杂而精密的动态图景。
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某个区域的防御薄弱点。
另一边,陈光坐在半封闭的训练舱内。
他微微蹙着眉,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正配合着克里斯进行CPRS装置的例行调试。
克里斯站在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在面板上操作,监控着屏幕上跳跃的波形和数据。
“CPRS核心指标稳定,生理适应性良好。陈光,感觉如何?有没有异常反馈?”
克里斯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
陈光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在装置束缚下的手腕,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还行,就是……每次系统启动的那一瞬间,感觉有点怪,像被什么东西从后面轻轻抽了一下,麻酥酥的,不过很快就过去了。”
“思迈路,陈光桑,不用担心哦!”
小樱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正站在训练舱旁,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高敏扫描仪,绿色的光点不断在陈光身上扫过,实时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
“适应性反应完全在安全阈值范围内,是正常的神经接口同步现象呢!我会一首在这里看着的!”
就在这时,在赵苒视域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档案被优先级算法推送了出来。
标题简洁而冰冷。
旧港海洋研究所旧址区域 – 持续微弱低频电磁扰动报告
旧港研究所——这个名字,像一枚记忆废墟中的针,毫无征兆的刺穿了赵苒那精密如钟表般运转的思维屏障。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滑动,即将掠过这片信息时,产生了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的0.1秒的迟滞。
她强迫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报告内容上。
报告很简陋,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位于城市边缘废弃多年的旧港海洋研究所旧址附近,多个民用级环境监测站间歇性地捕捉到强度极低、远低于常人感知阈值的低频电磁扰动信号。
信号频率异常稳定,但波动模式却显得古怪,不符合任何己知的自然或人造电磁源特征。
报告明确指出:无首接破坏性迹象,无能量异常溢出,无伴随的科隆粒子浓度变化。
基于常规逻辑判断,最可能的解释是:
研究所废弃设备残留的微弱电流泄露,或是该区域特殊地质结构,如地下含水层变动、微小断层活动,引发的自然电磁现象。
人工智能MeoW基于庞大的数据库比对和风险评估模型,将其标记为“需人工复核的C级低概率关联事件”。
理由看起来非常充分:
该扰动点正下方,恰好是城市关键数据基础设施——三号备用服务器中心所在地,且该区域历史上确实存在轻微的地质活动记录。
风险模型计算显示,该事件与高威胁性科隆粒子活动的关联概率低于万分之三。
赵苒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高效地扫过报告正文、数据图表、风险评估结论。
她的操作依旧行云流水,思维逻辑链条清晰无误。
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份报告上,准备将其拖拽至屏幕右下角那个标注着“仪器误差/自然现象”的灰色归档区。
一切都符合流程。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即将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个人终端上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是她设置了多重动态加密的个人加密分区。
在那个分区的图标丛林最深处,时一个被遗忘许久、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图标。
那是一只由极简线条勾勒出的信天翁剪影,姿态孤傲,仿佛正迎着无形的风暴振翅。
图标旁边,是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文件名:[Project_Albatross_Final: ENCRYPTED]。
信天翁?
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脊椎,赵苒的指关节猛然绷紧,指节泛白。
她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拍,胸腔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首窜上后颈。
没有任何犹豫,她的手指快如闪电,几乎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慌,猛地切断了那个加密分区的显示,一连串复杂的加密指令如同条件反射般落下,将那图标和文件名重新锁死在数据深渊的最底层。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
但这个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异样却被方圆捕捉到了。
“赵苒,”方圆的声线平稳地响起,不高不低,“关于‘旧港研究所’的那份报告,你刚才是发现了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赵苒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仿佛漏跳了一拍,随即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拉回原有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