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苓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几年前一声不吭跑掉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讲台上的裴峋鹤还没有发现她,他正自顾自地在黑板上用白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好看,不同的是多了几分苍劲。
得知了新来一个男同学,班上的男生似乎平静得有些遗憾,不过相对的,女生们就比较激动了。
“妈妈,我见到校草了!”前面一个女生正夸张地摇着同桌的胳膊。
覃苓不否认这小子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也不至于归类在校草级别。
“另外,我的耳朵有些小问题,平时希望大家多担待点。”台上的裴峋鹤把盖着耳朵的头发撩上去了一些,露出了黑色的助听器,仍然和善地笑。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间。
他的耳朵?
为什么?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裴峋鹤轻飘飘的一句话给覃苓以极大的震惊,以至于她呆呆地看着讲台的方向,没听见前桌的女生转身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她机械地转头。那个女生非常疑惑地瞧着她,“我说这男生挺惨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耳朵出问题呢。”
覃苓盯着裴峋鹤的脸,“我也很想知道。”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裴峋鹤和覃苓对上了视线。
相比之下,裴峋鹤非常淡定,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冲她笑了一下。
“嗯,既然如此,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来,裴同学,你就坐最中间的位子,绝对是学习的风水宝地!”韦老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裴峋鹤只是攥着书包带子笑着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不用了老师,我就坐第一小组的最后一个吧,我怕挡着后面同学的视线。”
韦老师对待新同学特别大方,他点点头:“也行。覃苓,好好帮助新同学。”
覃苓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依旧盯着裴峋鹤的耳朵。
裴峋鹤径首向她走过来的时候,覃苓感觉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很多个这样寻常的夏天,蝉鸣,微风,他带着笑走向她,只不过他现在己经不是当初的叛逆小孩,覃苓也不再是那个经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哭包。
可是当裴峋鹤真真实实地坐在她后面时,她却感觉千言万语无从问起。
最终她只是梗着脖子,身体僵硬得像锈坏了的机械,装模作样地写着作业。
晚自习课间休息,覃苓没有动,只是一味地在草稿本上画鬼画符。
裴峋鹤无奈地戳了戳她的后背:“喂,这就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了?”
“没有!”覃苓弹了起来,转过头狠恶恶地说,“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看着覃苓故作凶恶的模样,裴峋鹤终于在这个不辞而别了三年的小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好吧,好吧,别凶了,我认错。”他撑着下巴,好看的柳叶眼满是笑意。
迎着男生坦然的目光,这下覃苓不知道说什么了。哪有人玩个失踪突然回来还这么嬉皮笑脸的?
正当覃苓无措的时候, “嘎!嘎嘎!”窗外突然传来了夸张的鸭叫,转头一看,陈妍正透过窗户缝朝覃苓招手。
“朋友叫我,我出去一下。”覃苓抓住了这个好机会逃离了现场,以至于膝盖狠狠撞到了桌子都只是呲牙咧嘴没吭声。
她一鼠窜出教室,就被陈妍拉住:“你老实说,你和新来的那家伙什么关系!”陈妍带着满脸的八卦欲望,算得上是……望眼欲穿。
“什么关系,谁和他有关系,反正我和他没关系。”覃苓连连摆手。
陈妍可不吃这一套:“谁信啊,他说要坐你后桌的时候你眼珠子都快瞪到人家脸上了,还说没关系,你不能糊弄你最好的朋友!不然我和你没完!”她疯狂地摇着覃苓的肩膀,“没完!”
“好了我招!别摇了!晚饭都要吐出来了!”覃苓抓住陈妍的手,“小时候认识……准确来说初中也认识……反正以前认识。”
陈妍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两条可爱的眉毛拧了起来:“就只是认识?”
覃苓一边捧住她的脸:“就只是认识!绝无虚言!”一边以一种非常坚定的眼神盯着陈妍的眼睛,“否则我下次月考物理不及格!”
“这样啊……不对呀!以你物理水平不及格不是正常吗!”陈妍后知后觉。
“哎呀!反正就是没有特别关系!”
……
和陈妍打闹完回教室的时候,三西个男生正围着裴峋鹤,几个女生也远远地看着这边。
“诶兄弟,你从哪里转来的?”“你打游戏吗?”“跟着哥,包没人敢小瞧你!”他们兴致冲冲地问一些诸如此类在覃苓看来没什么营养的话。
裴峋鹤依旧是那一副机械式的微笑:“海城。会玩一些……”为什么感觉他笑的假假的?覃苓疑惑。他以前不这样啊,总感觉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和三年前比,他看起来沉稳了很多,可是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和世界的疏离感呢?明明脸上笑的灿烂,外头也是三十几度的大夏天,却依旧觉得是冷的?
这是覃苓认识裴峋鹤的第十二年。
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当了那么久的跟班,就连他抬一下手就知道要折绿化带的哪条树枝,但为什么现在看不明白了?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覃苓不敢问,也不知道如何问。
能让一个以前恣意张扬的人变成现在这样,绝对不是什么能轻易说出口的原因。而且说实话,她现在和裴峋鹤真不熟。
从他三年前不告而别,他俩什么联系方式也没有,裴峋鹤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覃苓,甚至都没有联系过他的奶奶。
她照例去裴家陪裴奶奶说话的时候也问过,但是裴奶奶只是叹气,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于是她便懂事地不再问了。
其实覃苓情感比较淡薄,她不擅长表达,对一个非至亲的人的情感也很容易随时间消磨。对于小时候扮演着保护角色的裴峋鹤也是如此。
头脑风暴了一下之后,覃苓发现好像也不是很关自己的事,只是感到特别惊讶罢了,所以她果断放弃。没头没脑,没有烦恼。
接下来的第二节晚自习,还是很平淡。裴峋鹤安安静静地在纸上画画,覃苓依旧在和理科作业做斗争。
瞪着眼睛首到放学铃响,覃苓依旧没有思考出那讨厌的数学证明题。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她绝望地想。于是狠恶恶地从桌洞拽出书包,站起身准备回家。
“你没搬家吧?”
裴峋鹤冷不丁冒出一句。
她疑惑地瞅了他一眼:“没啊。干嘛?”
裴峋鹤笑笑:“没事,我们一起走吧。”
一路上他俩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往家走。昏黄的路灯照着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夜晚十点半也无法阻止蟋蟀弹着小夜曲。
也许是被虫鸣扰得心烦意乱,覃苓终于忍不住转身对裴峋鹤说:“同学!你长这么高但走这么慢不好吧?知不知道夜晚时光对高中生多宝贵呐?”
裴峋鹤略带歉意地耸耸肩:“抱歉抱歉。”还是那人畜无害的笑,“我这就走快一点。”
覃苓瞪他一眼,也不惯着,按照她平时的速度往前冲。
这一回裴峋鹤倒是跟上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城市——唯独两人的位置对换了。
路边的樟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是风的窃窃私语。
这个寻常的夏天,会不会因为特别的重逢而变得特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