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营,年羹尧接到妹妹的密信,反复研读数遍,额角渗出冷汗。
他深知其中利害,更惊叹于后宫那位莞妃的智计。事不宜迟,他立刻挑选了最心腹、身手最好的亲兵,将截获的原封未动的密信放入特制的密封铜管中,严令其星夜兼程,务必亲手、秘密地呈递至御前,只言“截获可疑通敌信函”,其余一概不知!
紫禁城的夜晚,被一层不寻常的死寂笼罩。养心殿内,皇帝刚服下一枚金丹,强撑着精神批阅奏折,但眼底的乌青和蜡黄的脸色,昭示着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苏培盛侍立一旁,眉宇间忧色深重。
“皇上,西北年羹尧大将军有十万火急密报,遣心腹亲兵星夜送达,请求即刻面圣!” 殿外当值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打破了殿内的压抑。
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眉头紧锁:“年羹尧?十万火急?宣!”
一名风尘仆仆、满身霜雪的亲兵被引入殿中,跪地行礼后,从怀中取出密封铜管,高举过头:“启禀皇上!大将军于巡查途中截获可疑信鸽,得此密函!事关重大,大将军不敢擅专,特命末将原封不动,火速呈递御前!请皇上御览!” 他严格按照吩咐,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苏培盛连忙上前接过铜管,检查封印无误后,呈给皇帝。
皇帝带着一丝疑惑和被打扰的不耐,拆开铜管,取出里面的信件。当他展开第一封信,看到那熟悉的、属于八弟胤禩的密语暗号时,瞳孔猛地一缩!再看到信中“清君侧”、“正朝纲”、“助王爷一臂之力”等字眼,以及那指向宫闱的意图,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
他强压着惊疑,迅速翻阅。当看到最后一封,那熟悉的、带着柔则笔锋走向的回信密语,以及信中详细提及的宫内侍卫轮值规律、宫门交接时辰,甚至柔则承诺继续收集更详细情报的字句时……
所有的疑惑、震惊瞬间化为滔天的怒火!这己不是后宫倾轧,这是赤裸裸的谋逆!是勾结亲王,意图颠覆他的江山!
“逆贼——!!”皇帝猛地将手中的信纸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刚刚因金丹带来的亢奋被这灭顶的背叛感彻底点燃,化为焚毁一切的烈焰!“胤禩!乌拉那拉·柔则!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竟敢谋逆!谋害于朕!”
巨大的愤怒冲击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他眼前一黑,剧烈地咳嗽起来,竟咳出点点血星溅落在明黄的奏折上!
“皇上!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苏培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
皇帝一把推开苏培盛,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杀意:“息怒?!朕如何息怒?!他们要朕的命!要朕的江山!” 他指着地上的密信,声音嘶哑如破锣:“苏培盛!立刻传旨!”
“着领侍卫内大臣、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即刻点兵!包围廉亲王府及所有相关党羽府邸!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将逆贼胤禩及其党羽,给朕全部锁拿!押入宗人府大牢!反抗者,格杀勿论!”
“传宗人府宗令、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即刻入宫!朕要亲审此案!给朕彻查!挖出所有同党!”
“景仁宫!给朕围死了!一只鸟也不许进出!将乌拉那拉·柔则那个毒妇,给朕拖出来!押到朕面前来!朕,朕要听她亲口说!”
皇帝的咆哮在养心殿内回荡,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苏培盛领旨,连滚爬爬地冲出去传令。整个紫禁城瞬间被点燃!马蹄声、甲胄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汇成一片肃杀的交响。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宫墙,如同白昼。
这一夜,京城血雨腥风。
廉亲王府被重兵团团围困,胤禩尚在睡梦中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从床上拖起,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锁链加身,押入宗人府暗无天日的大牢。他的党羽也纷纷落网,府邸被抄,一片狼藉。
宗人府、刑部、都察院三司长官深夜被急召入宫,面对皇帝暴怒的诘问和铁证如山的密信,战战兢兢,连夜突审。胤禩起初还想狡辩,但当密信原件、柔则的回信被甩到他面前时,面如死灰,在地。
一夜之间,皇帝亲自为胤禩定下了“结党营私、窥探宫禁、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等西十条大罪!字字诛心,条条可诛九族!
翌日清晨,圣旨下:廉亲王胤禩,削除宗籍,革去黄带子,褫夺一切爵位封号,改名“阿其那”,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见人!其党羽按罪论处,或斩或流,家产抄没!曾经显赫一时的八爷党,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景仁宫。
当沉重的殿门被粗暴撞开,侍卫如潮水般涌入时,柔则正对着铜镜,试图用劣质的脂粉掩盖自己憔悴的容颜,眼中还残留着对胤禩承诺的疯狂幻想。
“你们……你们干什么?!”她惊惶起身。
“奉旨!缉拿谋逆钦犯乌拉那拉氏!”侍卫首领声音冰冷,毫无敬意。两个粗壮的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像拖死狗一样将她从地上拖起,凤钗掉落,发髻散乱,那身早己褪色的皇后常服被扯得凌乱不堪。
“放开本宫!本宫是皇后!本宫没有谋逆!是宜修陷害本宫!皇上!皇上——!”柔则的尖叫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她被一路拖拽,如同破败的玩偶,拖过了长长的宫道,拖过了无数宫人惊骇或冷漠的目光,最终被狠狠掼在养心殿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燃烧着滔天怒火、再无半分情意的眼睛。
皇帝将那一叠密信狠狠砸在她脸上:“毒妇!你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勾结逆贼,窥探宫禁,图谋造反!这就是朕的皇后?!这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你还有何话说?!”
柔则看着散落一地的、自己亲笔写下的密信,看着胤禩那刺眼的回信,看着自己那模糊却无法抵赖的指印……最后的幻想彻底破灭。
她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冷笑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藻井那繁复却阴森的图案,仿佛在质问那无形的命运。
“我……我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啊……生来高贵,才貌双全……王府初见,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惊艳,那么痴迷……你说我是心尖上的月光……你说我琴声如天籁,舞姿动天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不解:
“我信了啊!我信了!我努力做个完美的妻子,完美的皇后!我宽容大度,我善待宫人,我为你生儿育女!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的青春,我的爱恋,我的……纯真!”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眼中燃起怨毒的火焰,死死盯着皇帝。
“是那些层出不穷的新人?是年世兰那个贱人的挑衅?是甄嬛那张酷似我的脸?!还是……还是我那‘好妹妹’宜修!那个庶出的贱婢!她一首在笑!她一首在看着我!看着我一点点从云端跌落!看着我焦虑,看着我失态,看着我……变成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她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怕啊……我怕容颜老去,怕恩宠不再,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我怕我的儿子比不上弘晖!我怕宜修那个贱人夺走属于我的一切!这深宫……它就是吃人的魔窟!它把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我不想变的!我不想变成这样的!”
她抬起头,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迟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
“我恨你!胤禛!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任由别人践踏我!你亲手把我捧上神坛,又亲手把我推下地狱!你心中爱的,从来就不是我!是那个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嫉妒的幻影!我活着……就成了你幻灭的证据!成了你眼中褪色的蚊子血!所以你厌弃我!所以你恨不得我死!”
“哈哈哈哈……” 她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眼泪却汹涌而出,“报应!都是报应!宜修……我的好妹妹……你看到了吗?你满意了吗?你赢了!你彻彻底底地赢了!你用时间和这吃人的深宫,把我……变成了可悲又可恨的深宫怨鬼!这龙椅……这凤座……它吞噬了所有人!谁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啊——!”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带着彻底的毁灭意味,“乌拉那拉氏,心如蛇蝎,勾结逆王,图谋不轨,罪无可赦!着废为庶人!褫夺一切封号!幽禁冷宫,非死不得出。”
侍卫将如泥、只会发出嗬嗬怪叫的柔则粗暴地拖了出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太后的懿旨能救她。
消息传出,朝堂震动,百官噤若寒蝉。
大厦倾颓,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