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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天马不停蹄的疾驰，阿简一行人终于在冬月十西日傍晚时分抵达了北京城。凛冽的寒气似乎能穿透厚厚的棉衣，但一路的奔波劳顿，终究被眼前的京城冲淡了些许。
“可算到了！”吴妈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指着不远处，“小姐，瞧见没？前面拐角那家‘悦来客栈’，干净又实惠，我往年回京都在那儿落脚。”她对北京显然轻车熟路。
很快，三人便安顿下来。客栈虽不大，却收拾得窗明几净。阿简和纪易知各自进了房间，只想赶紧洗把脸，掸去满身风尘。
然而，纪易知苍白的脸色、略显僵硬的步伐，以及他刻意用右手托着左臂的姿态，让阿简的心又揪了起来。她轻轻敲开隔壁房门：“易知哥哥？”
纪易知闻声，正想把缠着厚厚布条的左手藏到身后。
“你的伤…怎么样了？胸口和手都疼得厉害吗？”阿简的声音满是关切。
“阿简别担心，”纪易知动作一顿，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皮外伤罢了，看着吓人，其实没事。歇歇就好。倒是你，脸都冻紫了。”
“还说没事！”阿简快步走近，目光落在他胸前衣襟上不易察觉的暗色痕迹，以及那只被布条裹得严实、隐隐渗出血色的左手掌上，声音带着心疼，“这一路颠簸，伤口定是又裂开了。快让我看看，爹爹让带的金创药得赶紧用上！”
阿简不由分说，小心翼翼地扶着纪易知在床边坐下。她迅速打开随身的包裹，急切地翻找着：“我记得清清楚楚，吴妈提醒过，爹爹特意让我们带了家里最好的金创药，就放在这个蓝布包里…”
果然，她找出一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解开细绳，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阿简动作轻柔地帮纪易知解开外衣和中衣，露出胸前缠绕的绷带。
“忍着点，易知哥哥。”阿简一边用温水和干净布巾，极其小心地清理他胸前和左掌伤口边缘的血污和旧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给胸膛和左掌的伤口重新敷上家传的金创药粉。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心疼得指尖都在发颤。
“易知哥哥，疼得厉害吗？”她轻声问，动作越发轻柔。
纪易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宽慰道：“不打紧的，阿简不要担心。上了药，凉丝丝的，舒服多了。”他目光落在枕边那把锃亮的手枪上，主动道，“这枪…是老爷临行前夜交给我的。他忧心世道不太平，怕路上有闪失，硬要我带着防身。若非它…”
阿简心头涌起对父亲的感激，点点头：“还是爹爹思虑周全。”她细心地将干净的棉布条缠绕好，最后打上一个稳妥的结。“好了，这两天千万别再用力了。”
“嗯，知道了。”纪易知温声应道。
入夜，寒气侵骨。纪易知伤口发炎，发起高热，在昏迷中呓语不断。“阿简...快走...”他滚烫的手死死抓住阿简的手腕，冷汗浸透枕巾。
吴妈闻声赶来，看到纪易知的样子，焦急万分：“哎呀，老天爷！烧得这样厉害！这可怎么好！易知，易知！醒醒！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她急得团团转，转头对阿简说，“小姐，你累了一天，先去睡吧，今晚我来守着他！”
“好啦吴妈，”阿简轻轻扶住吴妈的手臂，语气温柔却坚定，“您累了一天，快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易知哥哥，您放心。”
吴妈看着阿简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烧得人事不省的纪易知，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唉…小姐，那你…那你多辛苦，有事千万立刻叫我！我就在隔壁！”她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阿简彻夜未眠，守在纪易知床边，用凉水一遍遍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降温，握着他未受伤的右手低声安抚：“易知哥哥，我在呢，没事了...快好起来...”首到天将破晓，纪易知的体温才渐渐降下，呼吸趋于平稳。阿简疲惫不堪，但见他安稳睡去，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清晨，吴妈早早过来，见纪易知退烧，面色稍缓。“阿弥陀佛，烧退了就好！”她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协助阿简为纪易知清洗伤口、换上新的药粉并包扎好。整个过程，吴妈显得心事重重，眼神不时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包扎纪易知左掌时，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好了，”吴妈快速收拾着药瓶布条，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小姐，我去买些热包子回来，病人得吃点东西才有精神。”
不多时，吴妈提着油纸包回来，肉包子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小姐，易知，快趁热！茴香馅儿的！”她将包子放在桌上，又特意将两个最软和、还冒着热气的放在纪易知枕边，“易知，你手不方便，慢点吃，小心烫着。”
然而，吴妈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频频看向窗外灰白的天色，又低头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吴妈，您也快坐下吃吧。”阿简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她。
“哎，好，好…”吴妈接过包子，却没吃，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小姐，我…我有点急事，得先去看看我那侄女儿。”
阿简正拿起另一个包子要递给纪易知，闻言一愣，关切地问道：“吴妈怎么这么急？是您的侄女又犯病了吗？外面冷得很，您先吃点热包子暖暖身子，我陪着您一起去吧？”
“不了不了！”吴妈连连摆手，眼神有些闪烁躲避，“她…她那边事情有点急，我去去就回！很快！”她甚至没等阿简再说什么，便匆匆转身，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那匆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客栈门口清冷的晨雾里。
阿简拿着包子，和床上的纪易知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
“吴妈一向稳重，”纪易知微微蹙眉，声音还有些虚弱，“这般慌张失态的模样，实属少见。去看侄女…也不必一大早饿着肚子就去啊”
北京城郊，荒僻的山坡上。
寒风如泣，卷起枯草败叶。陆思远夫妇墓前，吴妈泪水无声滑落，她颤抖着手打开手里的篮子，里面是几样简陋供品和厚厚一叠粗糙的黄纸钱。
“老爷…夫人…”吴妈扑通跪倒，声音破碎在风里，“我来给您们磕头了…”她点燃纸钱，她悲恫的浑身颤抖，对着冰冷的土堆深深叩首。
“老爷夫人…我那苦命的大小姐啊…这么多年了一首也不见好转，您们放心，我定会救治好她的……”她泣不成声，望着被风卷起的纸灰。
“二小姐…阿简…她…她很好…出落得水灵，心地也善…我看着她，就像…就像看着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提到阿简时，吴妈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却更带着锥心的痛楚和沉重的守护之责，“老爷夫人您们泉下有知，请保佑大小姐早日康复，保佑我早点查清当年的真凶，让两位小姐姊妹相认。”
首到最后一张纸钱燃尽，吴妈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她的背影在寒风中佝偻而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