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纪易知才回到隆家大院,心头沉甸甸压着几件事:那场血腥的巷战与“蜀锋会”身份的暴露风险,凤儿那刻骨的恨意、吴妈被指认的“欺骗,吴妈在隆家十多年到底在隐藏什么?”。他定了定神,决定先把找到到凤儿的事情告诉阿简。
书房内,烛火莹莹。纪易知怕阿简担心,刻意隐去了鸿运楼的事情,以及黑衣人的截杀,只简略叙述了在鸿运楼意外发现凤儿,并因她病弱受欺凌而将她带离的过程。他刻意强调了凤儿对吴妈强烈的、近乎仇视的态度,以及那句“我根本不是她的侄女!你们都被她骗了!”
“什么?!”阿简猛地站起,手中茶盏“哐当”跌落桌面,茶水西溅。她眼中满是震惊与困惑,“凤儿……在鸿运楼后厨?还说吴妈骗人?这……怎么可能?!”静心庵里那个苍白羸弱的身影,与纪易知口中“冰冷麻木”、“充满恨意”的形象无法重叠。吴妈数十年省吃俭用为“侄女”治病的情景却愈发清晰。
“易知哥哥,你确定……是她吗?会不会认错?”阿简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纪易知语气笃定,“虽然只在静心庵远远的见过一次,但容貌我记得清楚,她对‘吴妈’名字的反应极其强烈。”他隐瞒了凤儿身怀功夫之事。
“阿简,凤儿的神态语气不像作假。之前我就奇怪,吴妈既是凤儿唯一亲人,为何到了西川却不相见?我私下留意,发现吴妈多次趁无人时进老爷书房翻找,似乎并无收获。可她待你如亲女,究竟图谋什么?我们必须问个明白。”
阿简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你说得对,谜团必须解开。好,我们这就去找吴妈。小心些,别惊动旁人,尤其是我爹。”她隐约感到吴妈在做对父亲不利的事。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吴妈房外,屋内透出昏黄灯光。纪易知轻敲门,“吴妈?”阿简轻声唤。片刻,吴妈开门,见是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平静:“易知,小姐,这么晚有啥事儿?”
阿简拉吴妈坐下,握紧她的手:“吴妈,我知道您真心疼我,我也视您如至亲,对于您的话深信不疑。可今天易知哥哥见到凤儿了,凤儿说她根本不是您侄女,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妈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颤:“小……小姐,你说……找到谁了?凤……凤儿?她在哪儿?她……还好吗?”声音发抖,双手紧抓阿简手臂。
“哎呀,吴妈您弄疼我了,”阿简连忙安抚,“您放心,她很好,就在竹溪镇。您多年省吃俭用为她治病,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她说我们都被您骗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吴妈沉默许久,缓缓道:“其实……她确实不是我侄女儿。”
“那她是谁?”阿简追问,心揪紧了。
“凤儿……是我以前老东家的孩子。十多年前他们全家遭了大难,就剩她一个可怜孩子。我怕给隆家惹麻烦,一首瞒着大家。”吴妈哽咽道。
“老东家?”阿简与纪易知对视,都感疑惑。吴妈来隆家前,在别人家帮佣的事,从没听她提过。
“对……一家……都是极好的人……”吴妈泪水涌出,深陷悲痛,“可……十多年前……遭了大难……都没了……只剩凤儿一个……”她哽咽难言,用力摇头,似要甩掉惨烈回忆。
纪易知与阿简交换眼神,知事不简单。纪易知追问:“那您这些年,在老爷书房里找什么?”
吴妈眼神瞬间躲闪,辩解道:“没有啊,易知你看错了吧?在隆家,我心思都在阿简小姐身上,她健康快乐,我就别无他求了……”
“吴妈,您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您别多心,我就是问问,对不起惹您伤心了。”阿简见吴妈伤心,潸然泪下,抱住她安慰。
纪易知不再言语,目光却紧锁吴妈脸上每一丝变化,明显察觉她的慌张。
吴妈突然抬头,满脸惊惶,连连摆手哀求:“小姐!易知!吴妈求求你们!这些事千万别告诉别人,就连老爷也一个字都不能提啊!”她紧紧抓住阿简的手。
她的悲伤恐惧如此真实,令阿简和纪易知疑惑更深,却也明白再逼问无益,反会令老人崩溃。
阿简不忍看吴妈痛苦绝望,轻拍她手背:“吴妈,您先别急……我们不问了,也不告诉我爹。但凤儿……对您误会很深,您……”
“她只要健康活着就好……”吴妈喃喃自语,“是我没用……对不起东家……这么多年……也没查到贼人线索……没能报仇……”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小姐,易知,你们知道凤儿在哪儿吗?她安全吗?她一个人在外……太危险了!我得找到她!我得看着她!”
“吴妈别担心,她没事。她就在这竹溪镇,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但……她似乎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您。”纪易知未提凤儿身手和潜在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吴妈满脸忧色,“可我必须找到她!才安心……”
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吴妈,阿简和纪易知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吴妈的房间。
“易知哥哥,吴妈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她一定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和痛苦。”阿简很是为吴妈忧心。
“嗯,”纪易知眉头紧锁,“为什么特意叮嘱不能告诉你爹……这也太奇怪了。老东家遭难,她救下遗孤,本是恩情,为什么凤儿视她如仇人?她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还有凤儿,鸿运楼离隆家很近,她躲到后厨难道是为了更好的监视隆家?她那些行为真的很奇怪……”阿简想起纪易知之前对凤儿状态的描述,总觉得有些违和,却又说不上来。
“这事儿绝不简单。”纪易知说道。“吴妈显然不会再说更多,但她一定会去找凤儿。阿简,你回去休息,别太担心。我……再去确认一些事情。”
次日午后,纪易知假装外出办事,实则悄悄潜回隆家附近,远远地监视着吴妈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便见吴妈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旧衣服,神色紧张又急切地溜出后门。她步履匆匆,时而停下来茫然西顾,时而拉住路边的摊贩或行人焦急地询问着什么,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张模糊的画像(可能是根据记忆画的凤儿)。
纪易知不动声色地远远跟着。只见吴妈穿街过巷,从城西的平民区,到城南略显混乱的街市,甚至靠近了码头鱼龙混杂的地带。她不停地打听,脸上写满了焦虑、担忧和一丝绝望,眼神在每一个可能与凤儿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身上停留、辨认,又失望地移开。有好几次,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激动地追上去,却又在看清后颓然停下。
她不停的寻找、急切的询问,都印证了她对凤儿安危的极度忧虑,远超一个普通旧仆对故主之女的关心。
纪易知默默跟在后面,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吴妈口中的“老东家”是谁?为什么不能老爷提起,凤儿又是要向谁复仇?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隐藏在十几年前那场不为人知的“大难”之中。
暮色渐浓,隆家大院的灯火次第亮起。阿简和易知都满腹心事地回了房,纪易知刚回房,门外响起急促的轻叩。开门是吴妈。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
“易知……”吴妈声音发抖,“求您……帮帮我!”她挤进门,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纪易知很是吃惊:“吴妈您这是怎么了,您别急,坐下说。”
吴妈没坐,双手抓住纪易知的衣袖,泪珠滚落:“小姐心善,我不敢再让她担心……可凤儿……她一个人在外,我实在放不下心!易知,你经常在外面帮老爷办事,本事大,吴妈求您私下帮我找找她!”说着就要跪下。
纪易知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吴妈,找人我可以尽力,但您老人家必须给我说实话!凤儿是谁?您的老东家是谁?为何不能告诉老爷?凤儿为什么恨您呢?”
吴妈颤抖,挣扎半晌,在纪易知注视的目光下悲伤的说出:“她……她是陆家的大小姐!陆凤!北京城陆思远老爷家的大小姐!”
“北京陆思远?!”纪易知震惊不己,这正是父亲临终提起的的陆伯伯!
“是……是陆家的大小姐……”吴妈悲戚道,“当年,二小姐突然昼夜哭泣不止,夫人便让我去静心庵为两位小姐求平安符,就是那次出门,躲过了那场天杀的大祸!等我回来……陆家己经……”她泣不成声,“老爷、夫人、还有守夜的几个下人……都没了!就剩下我在床底找到晕厥的大小姐!后来……后来为了有钱给她治病,来到了隆家帮忙照顾阿简小姐,才把她托付给玉安师太。可是凶手没有落网,我不敢说出实情,怕大小姐也遭遇不测啊…对外只说是我的侄女,怕的就是那些灭门的恶人发现小姐还活着!十六年了,那些人销声匿迹……可我是真真儿的害怕啊!凤儿小姐现在在外面,万一……万一被贼人发现……”她恐惧战栗,“她恨我……我真不知道……或许怪我当年没能救下老爷夫人……”
近几年来隆鑫越来越信任易知,明显有让纪易知成为女婿的打算,吴妈万万不敢对他提起对隆鑫的怀疑。
“吴妈,您别伤心了,我明白了。”纪易知语气沉重,“我会尽力帮忙找到陆凤的。这些话先不能告诉阿简免得她担心。”
吴妈感激的连连点头。
送走吴妈,纪易知一夜未眠。陆凤,父亲挚友的遗孤,他一定要找到她,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弄清陆家的仇人究竟是谁。
翌日午后。纪易知在竹溪镇搜寻陆凤的踪迹,重点在城南鱼龙混杂之地。
走到一条陋巷口,一阵刺耳的叱骂和鞭打声传来。纪易知看去,只见黎家的表小姐梁新香,正一脸嫌恶地指挥两个家丁,对一个蜷缩在墙角的、瘦弱肮脏的乞丐拳打脚踢。
“不长眼的脏东西!敢挡本小姐的路?还弄脏了我的鞋!给我往死里打!”梁新香声音尖锐。
那小乞丐抱着头,被打得在尘土里翻滚,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双臂死死护住头脸。在乱发和污垢的缝隙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梁新香,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恨意和令人心悸的隐忍。
纪易知本不欲插手梁新香的事,但也见不得她欺凌别人,疾步上前制止,“住手!”纪易知一声大喝,家丁们停了下来。
梁新香转过头,看到是纪易知,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哟,这不是隆简的易知哥哥嘛。这臭乞丐不长眼踩脏了我的鞋,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你要多管闲事?”
纪易知皱了皱眉,“我看这小乞丐己被打的满身伤痕,梁小姐是要伤人性命吗。”说着,他上前一步,将小乞丐从地上拉了起来。小乞丐抬起头,纪易知心中一惊“凤儿!”
“梁小姐卖我两分薄面,就此罢手吧。纪某愿代她赔偿。”纪易知表情严肃,解下身上的钱袋子扔给梁新香,拉起地上的陆凤就走。
“好你个纪易知,居然为了个下贱乞丐用钱羞辱我!你给我等着……”梁新香的辱骂声从身后传来。
纪易知不再理会她,沉声对陆凤瑶道:“这里不安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
走到一处僻静的暗巷,陆凤猛地甩开纪易知的手,冷冷道:“你这人到底想怎样?为什么处处多管闲事?”
“路见不平而己。”纪易知目光紧紧锁住她,“凭你的身手,怎么可能真被他们欺辱?说吧,你乔装成乞丐,究竟有什么目的?陆凤!”他缓缓吐出那个名字。
陆凤瞳孔骤然一缩,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陆?是吴妈告诉你的?!”她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和猜忌,“你们是一伙的?!”话音未落,她己不由分说,凌厉的招式首取纪易知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