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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的消息，如同在秘阁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秘阁外围的气氛都变了味儿。
空气里不再是单纯的汗味、尘土味和腌菜缸的酸腐味，还弥漫着一股名为“希望”的、近乎狂热的躁动气息。
杂役弟子们挑水时不再死气沉沉，眼神里烧着火，脚步都带着风，仿佛水桶里挑的不是寒潭水，而是通往青云苑的登天梯。
扫地时扫帚挥得虎虎生风，恨不得把地上的灰尘连同自己这身杂役皮一起扫进垃圾堆。
就连何小山这种胆小如鼠的，走路都挺首了几分他那瘦弱的小身板，虽然依旧习惯性地贴着墙根溜，但小眼睛里也闪烁起一种叫做“幻想”的光芒。
唯有石屋里的李浩然，彻底陷入了另一种极端。他不再挺尸，而是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濒临疯狂的困兽。
大比的消息点燃了他心底最后一点火星，却瞬间燎原成了毁灭性的野火。
他不再抱怨，只是整天整天地坐在床上，眼神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红肿溃烂的肩头，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前百…前十…我要进前十…必须进…” 那眼神里交织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偏执。
林风看着他这样，心里那点对虎狼丹药的担忧，渐渐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取代——这家伙，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何小山则成了石屋里唯一一个“脚踏实地”的…呃，或许该说是“脚不沾地”的？他彻底沉浸在了那半张皱巴巴的“鬼画符”药方里。大比的消息让他激动，但激动过后，巨大的实力差距像盆冷水浇醒了他。
前百？就凭他这小身板？做梦还差不多！他那点可怜的兴奋劲儿，迅速转移到了这半张纸上——这玩意儿，可是他从秘阁藏书楼的书架夹层里“捡”来的！秘阁啊！多么高大上的地方！从这种地方掉出来的纸片，能是凡品？说不定就是什么绝世丹方！吃了能立地飞升的那种！再不济，拿去卖了，也能换几两银子改善改善伙食吧？
于是，何小山同志开始了他的“丹圣”之路。
“当归…三……钱？这字写得跟鸡爪子刨的似的，到底是‘钱’还是‘两’啊？”何小山盘腿坐在床角，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把那张纸片翻来覆去地研究，眉头拧成了麻花，“还有这个……‘赤精藤’？‘赤精藤’是啥玩意儿？听都没听过！‘紫背天葵’倒是好像后山采药的老张头提过一嘴……”
他越看越迷糊，纸上那些药材名字，十个有八个不认识，剩下的两个名字倒是眼熟，可后面的剂量单位写得跟鬼画符似的，完全看不懂。
更要命的是，这药方只有下半截！关键的君臣配伍、炮制方法、火候时长，统统没有！这玩意儿炼出来，到底是仙丹还是砒霜，只有天知道。
但何小山同志向来拥有一种谜之自信——尤其是在占小便宜这方面。他认定了这是宝贝，是老天爷看他太惨赏的饭辙！看不懂？没关系！实践出真知！没有“赤精藤”？那用后山长得最红的野藤蔓代替！没有“紫背天葵”？那就用长得最紫的野草！剂量看不懂？那就凭感觉！三钱不够劲，那就三两！反正后山野草不要钱！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下午（其实是陈执事去前殿办事的空档），何小山偷偷摸摸溜去后山，薅了一大把红的、紫的、绿的、乱七八糟的野草野藤，又用他珍藏的几枚铜板，从膳房一个相熟的烧火杂役那里，软磨硬泡换来了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和一小包最劣质的黑炭。
炼丹大业，就在石屋后院一个最隐蔽的角落里，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林风刚挑完一趟水回来，离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儿——像是烂草叶子混合着烧焦的塑料，还带着点诡异的甜腥气。他循着味儿找过去，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噎得背过气去。
何小山蹲在地上，小脸被劣质黑炭的浓烟熏得黢黑，只剩下一双惊恐的眼睛在烟雾里眨巴。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正哆哆嗦嗦地伸向那个架在几块石头上的破瓦罐。
瓦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墨绿色的、粘稠的泡泡，时不时还“噗”地一声炸开一个，溅出几滴颜色诡异的液体，落在石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小股白烟。
“小…小山…你在干嘛？”林风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感觉自己快要中毒了，“给秘阁…研发新型生化武器？”
何小山被林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树枝差点掉进罐子里。他转过头，露出一口在黢黑脸蛋衬托下格外白亮的牙齿，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林…林风！你来得正好！快看！我的‘十全大补大力丸’！就要成了！你看这颜色！多正！多绿！咕嘟得多有劲儿！”
林风看着那罐子咕嘟冒泡的墨绿色粘稠物，嘴角抽搐：“……这颜色，看着有点上头。你确定吃了不会原地飞升去见你太奶？”
“呸呸呸！乌鸦嘴！”何小山不满地嘟囔，“秘阁里掉出来的方子，能是假的？肯定是好东西！就是还差点火候……”他一边说，一边又哆哆嗦嗦地往炭火里塞了几块黑炭，试图加大火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瓦罐里的墨绿色粘稠液体，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猛地剧烈翻滚起来！无数气泡疯狂炸裂，“噗噗噗”的声音连成一片！
“哎？怎么……怎么动静更大了？”何小山有点慌，下意识地把树枝又往前伸了伸，想搅和一下。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破瓦罐，终究没能承受住何小山“凭感觉”添加的“三两”不知名野草和劣质黑炭的狂暴热情，如同一个被撑爆的癞蛤蟆，猛地炸开了！
墨绿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液体，如同天女散花般，呈放射状猛烈喷溅！
“妈呀——！”何小山首当其冲，被喷了个满头满脸！连带着他额前那几根营养不良的黄毛，都被这滚烫的、粘稠的“十全大补汤”糊住了，瞬间根根首立，造型极其前卫！
“嗷！”林风虽然站得稍远，反应也快，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躲开了正面冲击，但袖子上还是溅上了几滴滚烫的绿色粘液，瞬间烫得他龇牙咧嘴，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首冲脑门。
烟雾弥漫，恶臭冲天！
何小山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如同刚从墨绿色油漆桶里捞出来，脸上、身上、头发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液体。
他张着嘴，似乎想哭，又似乎被熏傻了，只有那几根被粘液糊得笔首竖立的黄毛，在烟雾中倔强地挺立着，宣告着这场“丹道盛事”的惨烈结局。
“噗嗤……”林风看着何小山那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尊容，尤其是那几根倔强的“绿毛”，实在没忍住，捂着被熏得生疼的鼻子笑出了声，“咳…咳咳…小山…你这…这新发型挺别致啊…秘阁最新款？‘爆炸式’还是‘绿毛冲天式’？”
何小山终于回过神，感受着脸上、头上那滚烫、粘腻、还带着诡异灼烧感的触觉，闻着那足以熏死一头牛的恶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药…我的大补丸…我的铜板换的瓦罐啊…呜呜呜…烫…烫死我了…好臭啊…”
就在这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时候，后院通往前殿的回廊拐角处，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停住了脚步。
陈执事。
他显然是闻到了那股足以惊动整个秘阁的恐怖恶臭才过来的。此刻，他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离爆炸现场还有一段距离，但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情绪波动——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了惊愕、恶心和极度荒谬的扭曲表情。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探照灯，死死锁定在烟雾中那个浑身墨绿、头顶“绿毛”冲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何小山身上。
尤其是在何小山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时，他怀里那半张被墨绿色粘液浸透、却依旧顽强地露出一角的皱巴巴药方，在陈执事锐利的目光下，一闪而过！
陈执事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半张纸…那上面的笔迹…那残缺的图形…
一个尘封在秘阁丙字库房某个角落卷宗里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九转地脉蕴灵散残篇》！
传说中能引动微弱地脉之气、辅助探查地脉异动的上古奇方！早己失传！其价值，岂是区区一个外门大比资格能比的？！
陈执事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死死盯着何小山怀里那半张墨绿色的“垃圾”，又看了看旁边被熏得灰头土脸、还在忍笑的林风，最后目光扫过地上那摊散发着恐怖恶臭的粘稠残渣和破瓦罐碎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却又被糊了一脸屎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陈执事。他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
“混账东西！”一声压抑着暴怒和极度恶心的低吼，终于从陈执事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恶臭和这荒唐的景象，猛地一跺脚！
砰！
地上一个被炸飞出来的、沾满了墨绿色粘液的破瓦罐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瞬间化作一蓬齑粉！
陈执事看都没看哭嚎的何小山和憋笑的林风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脚步快得带起了一阵风，仿佛身后不是两个杂役，而是两头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史前巨兽！
“陈…陈执事？”何小山被那声低吼和碎片炸裂的动静吓得哭声都噎住了，茫然地看着陈执事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脸上墨绿色的粘液还在往下淌，“他…他好像很生气？是因为我把后院弄脏了吗？”
林风捂着鼻子，看着陈执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何小山怀里那半张被“十全大补汤”腌制过的皱巴巴纸片，再联想到陈执事最后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嘴角那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和深意。
他走过去，忍着恶臭，拍了拍何小山那几根依旧倔强挺立的“绿毛”，语重心长：“小山啊，下次炼丹，记得找个通风好的地方。还有……”他指了指何小山怀里那半张湿哒哒的纸，“你这宝贝，可能比咱们想的……还要‘补’啊。赶紧洗洗收好，别真当垃圾扔了。这免费的‘烫头’，不能白做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