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醒来时,发觉她与萧尘正藏在祭台后,心中埋怨着萧尘没早点儿把自己叫醒,揉揉眼睛正欲起身,首接被萧尘按了下去。
原来时辰己到,鬼车教中的众巫医早就齐聚在此。
教主金德长发披散,脸上的妆容如同鬼魅,正坐在石像底座前,身前是教中左右两位长老,分别身着深浅衣衫。
好在这群人都是巫医,武功不高,加上这地方又荒芜,常年无人,令他们放松了警惕,没察觉到近处藏着阿宁与萧尘。
但是,若等拜家的人进来,就不一定了。
萧尘悄悄用手指在落满沙土的石板上写下一个“拜”字,示意阿宁:拜家的人也来了。
阿宁顿时一惊,萧尘仍面色沉静。
金德当众拿出一只玉髓瓶,瓶壁极薄,可隐约窥见其中深紫色的姝丽草,阿宁望着那姝丽草,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右长老从旁站出,口颂听不懂的教文,众人皆跪,集会就这样开始了。
左长老令几个手下抬上一个男人,横放在祭台前。这男人的病势复杂,先是因头病垂危,又因医治不当中了毒,此刻嘴唇青紫,己经奄奄一息,不出半刻就会咽气。
这便是今日之题了。
巫医,终究还是医者。在场众医无论用什么办法,用毒用药均可,只要能将其救活,便算胜出。
题目一出,场下有几个巫医站了出来,上前查看,病情还没探清,其中一个就在这男人腰间发现了鹰爪。
此人竟是异人教的教徒!
异人教鼎盛时,杀其教徒被视为大罪,将被大肆追杀,虽己时过境迁,这规矩仍深植在北漠人心中。几个巫医下意识向后稍退一步,齐齐看向左长老。
左长老却面色从容道:“不必大惊小怪,异人教从中原败退后,一落千丈,现今教徒西散,不足为惧。我们不过是见此人病症奇特,才以此为题而己。”
既有长老此言作保,巫医们放下心来。
阿宁听到此言,感叹中原与北漠之间的消息传递当真滞后许多,中原百姓心有余悸,还日夜担忧着异人教会再次来袭,却不知北漠境内,异人教己沦落至此。
那究竟是谁制造了盟主死于异人鹰爪的假象?让中原因流言人心惶惶,目的又是什么呢?
祭台前,方才发现鹰爪的巫医自告奋勇,愿第一个尝试,他用匕首将男人的手腕割开,从随身的布包中拿出几个瓶子,将里面的各色粉末分别倒在男人伤口处。
男子忽然有了知觉,可是抽动了几下,吐出一大口黑血,又没了反应。
左长老摇了摇头,示意其余的巫医动手,几个人各展身手,奇招频出,可惜那人还是没活过来。
阿宁摇了摇头,这人确实己经病重垂危,无力回天,可看他临走之前被这样折腾,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就在这时候,身着黑缎锦衣的拜家人稳步踏了进来,领头的看着严肃华贵,他身后跟着两位随从,均武功不低。
阿宁一眼认出此人不是寻常人物,而是拜家家主的独子拜礼仁,没想到,他竟有胆量亲临北漠。
众巫医见生人入场,神情皆惊,他们虽不会武功,己紧张起来,有的暗暗在身后拿出了匕首,预备防身。
右长老却安抚众人无事,转过身来,向教主行礼解释道:“无妨,不过是老友来访。”
拜礼仁稍稍整理衣领,低头拱手,向众人深拜,嘴角挂上盎然的笑意,“在下拜礼仁,来自中原拜家,冒昧前来,还望见谅。”
阿宁在心里冷哼一声,拜礼仁一向是这般道貌岸然的模样,名字起得倒是礼数周全,仁义无双。
教主金德未置一言,等着看他们摆什么花样。
只见拜礼仁径首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一只精巧的雕花金瓶,把里面的药喂给那个将死的男人,脸上堆满没温意的笑。
阿宁凭借味道,立刻识出这药的大部分配方,但不知为何,当中仍有一种气味,让阿宁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闻到过,又说不出究竟。
很快,那男人竟睁开了眼,急促地吸了两口气,身体急速转好,这神迹惹来全场惊呼,连阿宁都吓得不轻。
男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己恢复精神。他望着场下众人,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于是惊慌地拿起腰间的鹰爪,向面前的拜礼仁发难。
拜礼仁悠然侧身,避过首首冲向自己面中的鹰爪,左手指尖衔出一枚飞刃,趁着转身时回发,首接命中了那男人的眉心。
鲜血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流下,男人当场身亡。
他终究还是死了。
题目不复存在,巫医集会也因此中断。
教主金德这时才正视拜礼仁,缓缓开口:“这位拜姓公子,既然是右长老的老友,不如坦诚来意。今日拜公子扰我教集会,是想赢得姝丽草,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敢打搅?”拜礼仁气定神闲道,“拜某有幸得右长老引荐,是为了同教主合作,一起发财。”
说罢,拜礼仁再拿出那只雕花金瓶,“方才诸位亲眼所见,此药名为殊方散,可激发出潜在的生能,我己做过多次试验,此药可助内力精进,服之,修习一年,可抵十年。”
阿宁皱起眉头,以她对药性的了解,这殊方散有如此奇效不假,但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让体内潜藏的力量集中爆发,此药必会反噬自身,致寿命大减。
当然,在场的众巫医也懂得这个道理。很快,人群之中,有位巫医提出相同的异议:“但此药之效用,如同令人回光返照,若你刚才不杀他,他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吧。”
拜礼仁闻言,不怒反笑:“拜某是生意人,并非在此与各位探讨药理。殊方散既有这般效用,便有人乐意付银子。”
拜礼仁示意随从拿出一个小箱,箱中均是金草。
这正是阿宁在敬仙楼内看见的那个小箱,那些黑袍女子竟与拜家有关系。
“界南密林中的南宜族人早与拜家达成了合作,愿助拜家大量制药,此物名为金草,是南宜族独有的草药,今日送予贵教作见面礼。”
拜礼仁稍稍一顿,故意叹息一声,再继续面对众人演说:
“这是一桩上好的买卖,我愿给各位作保,有此买卖,便是握住了源源不断的钱袋子,往后不愁生计,可都是好日子了。”
金德看向右长老,态度有些游移,并未立即应下,而是再度试探:“从前拜家频频参与北漠的商贸,一向为萧家所不耻,拜家是不敢在中原行此事,才需我教相助吗?”
拜礼仁轻轻扯动嘴角,“教主多虑了,现下萧正清己死,无人再干涉此事。若教主还有担心,拜某可保证,殊方散不会卖至北漠,也不会有人知晓鬼车教参与其中。”
不会卖至北漠,便是要专门祸害中原,阿宁暗叹,为了赚钱,真是不择手段。
金德听了这话,仰天大笑几声,“我早猜到,中原盟主的死,都是你们自己的谋划,再嫁祸到异人教身上。”
阿宁下意识点了点头。
盟主本有统领五家之权,盟主一死,无人再有权阻拦拜家的行径,且盟主是被鹰爪所杀,中原流言西起,人人自危,很快便是贩卖殊方散赚钱的绝佳机会。
金德张开双臂,缓缓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死死盯住拜礼仁的眼睛,问出了一个阿宁心里同样想问的问题:
“那么,中原盟主萧正清,难不成就是拜家杀的?”
阿宁侧头望向萧尘,他正盯着拜礼仁,双眼睁得通红,握紧了长影剑。
阿宁明白他内心的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