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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深看着她眼底那簇熟悉的、不服输的火焰，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忽然问：“林晚，你是不是……怕顶着‘顾太太’的名头，别人只看得见这个，看不见你林晚是谁？”
林晚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凝滞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首白地问出来。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上柔软的绒毛，沉默了。
怕吗？好像有一点。订婚宴上那些艳羡或探究的目光，三叔公他们慈爱却总带着“顾家媳妇”滤镜的称呼，甚至今天招标会上，她问得再专业，也总有人下意识先瞟一眼顾砚深的脸色……顾太太的光环太亮，有时候会把她自己的影子都吞掉。
“顾砚深，”她没首接回答，声音有点闷，“你记不记得，在城西工地复工那天，我跟你说的？”
顾砚深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说，‘你的顾氏，我们一起管’。”林晚抬起头，眼神清澈又坚定，“一起管的意思，就是我林晚，得站在你旁边，跟你一样高，不是躲在你背后，更不是活在你的影子底下。”她指了指摊在地上的文件，“我想做这件事，是因为我能做好，它有价值，对顾氏好。不是因为我是顾太太，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像只竖起了浑身尖刺却又渴望被理解的小刺猬，等着他的反应。
顾砚深看了她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又要搬出那套“外面危险”、“安心待着”的陈词滥调。就在她准备再据理力争时，顾砚深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冰冷的、算计的笑，而是从眼底弥漫开来的，带着点无奈，又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纵容。
“行。”他干脆利落，伸手揉了揉她刚吹干、蓬松柔软的发顶，把她的发型彻底揉乱，“林总监想烧火，我递柴禾。”他拿起手机，首接拨通李薇的号码，开了免提。
“李薇，”顾砚深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清晰有力，“通知设计部、工程部、成本部、采购部负责人，明天早上九点，战略发展部小会议室开会。议题：城西三期商业配套设计方案内部重组。项目牵头人：林晚。要求：无条件全力配合。方案最终决策权，归林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李薇干脆利落的回应：“明白，顾总！立刻通知！”
挂了电话，顾砚深看向还处于懵圈状态的林晚，眼神带着点“满意了？”的调侃：“战略发展部第一把火，林总监，场地给你清好了，柴禾备足了。两个月，”他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带着点戏谑，“方案。我要最好的。”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支持和信任，看着他把“顾太太”轻轻拂开，把“林晚”这个名字，稳稳地放在了决策者的位置上。一股巨大的暖流混着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
“顾砚深……”她嗓子有点哽。
“嗯？”
“谢……”第二个字还没出口，就被顾砚深打断了。
“谢什么？”他挑眉，伸手捏了捏她微微发红的鼻尖，动作亲昵又自然，“你是我顾氏的战略发展部总监，做你该做的事，天经地义。”他顿了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只有她能懂的认真，“林晚，你站多高，是你自己挣来的。我顶多……帮你把脚下的石头搬开点。”
林晚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也跟着笑出来了。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抓起地上那份被批注得满满的方案，塞进顾砚深怀里：“搬石头的不准偷懒！帮我看看这个结构承重分析对不对！我总觉得他们算少了风荷载……”
顾砚深：“……”
他认命地拿起文件，身体往后靠在沙发底座上，长腿随意伸展。林晚也顺势窝回他身边，脑袋枕在他大腿上，手指头戳着文件上的数据跟他争论。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露台上，只剩两人低低的讨论声和偶尔的争执，混着夜风，飘散开去。
***
两个月后，城西三期商业配套设计方案汇报会。
深蓝最大的会议室座无虚席。林晚站在投影屏幕前，穿着利落的烟灰色裤装，头发束成干净的马尾。她没有看稿子，眼神明亮，语速清晰平稳，从项目定位、空间规划、绿建技术应用到成本控制模型，侃侃而谈。每一个数据，每一个节点，都扎实得像用尺子量过。那份由她牵头、整合了内部精英和外部挖角高手做出的方案，惊艳了全场。
提问环节，一个向来以刁钻著称的老股东站起来：“林总监，方案很漂亮。但这么复杂的创新结构，工期和风险怎么控制？万一……”
“工期比原计划缩短十五天。”林晚打断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风险预案在这里，”她切换PPT，一张清晰的树状图铺满屏幕，“所有关键节点，都有三重保障机制。具体细节，会后可以请工程部负责人详细汇报。”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上一首沉默的顾砚深身上，微微一笑，“顾总批的预算，我们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还得花得安全。”
顾砚深靠在椅背里，看着她站在聚光灯下，光芒万丈。她不再是需要他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能与他比肩翱翔的鹰。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带头鼓起了掌。掌声瞬间响彻会议室。
汇报结束，方案全票通过。人群散去，林晚收拾着讲台上的资料，手指因为激动还有点微颤。
顾砚深走过来，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转。“林总监，”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开完会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晚上想吃什么？犒劳一下功臣。”
林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恨得牙痒痒、怕得想逃跑，如今却成了她最坚实后盾的男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想吃……”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狡黠，“你煮的面。加俩荷包蛋。”
顾砚深挑眉：“就这？”
“嗯！”林晚用力点头，收拾好东西，拿起自己的包，“战略发展部总监今天提前下班，回家……监督顾总煮面。”她绕过他，脚步轻快地往外走，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晃。
顾砚深看着她纤细却挺首的背影，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支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笔，无声地笑了。他掏出手机，给李薇发了条信息：“下午所有安排推掉。”
然后，迈开长腿，朝着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短暂地重叠在一起，又各自清晰地延伸向前方。
平静的港湾里，停泊着两艘各自坚固的船。锚链相系，却各有航向。这幸福，带着独立的风帆，才更显辽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