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黑暗。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不断下沉的失重感，仿佛坠入无底的冰海。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然后，是光。
刺眼的白光，像手术刀般割开黑暗。
林墨的意识如同被强行拽出水面的溺水者，在剧烈的眩晕和窒息感中挣扎着浮沉。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疼痛。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锐利，无孔不入。
她艰难地掀开一线眼帘。
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白。白得晃眼的天花板，白得冰冷的墙壁，白得毫无生气的床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更冰冷的、属于金属器械的寒意。
医院？还是……另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是金属的床栏。身体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每一个关节都酸软无力，胸口更是闷得发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处隐隐的钝痛，喉咙里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瞬间刺入混沌的大脑——
拍卖厅璀璨到虚假的灯光……
无数道聚焦的、如同估价般的目光……
水晶托盘里，那封泛黄的、承载着她所有少女心事的蓝书……
拍卖槌落下的闷响……
还有……漫天飞舞的、雪白的支票碎片！像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覆盖在那些稚嫩的字迹上！
最后……是简明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冷无情的脸，和他眼底那片如同深渊般的血色旋涡！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
“醒了？”
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冰锥凿穿死寂的空气，骤然在身侧响起！
林墨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侧过头！
就在病床右侧，距离她不到一臂之遥的地方。
简明坐在一张宽大的黑色皮质扶手椅里。姿态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身上不再是拍卖会上的丝绒礼服，换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衬得他面色愈发冷白，唇角的破口己经结痂，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如同某种暧昧又危险的印记。他修长的手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银色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开合声，在死寂的病房里规律地响起，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打在林墨脆弱的神经上。
他的目光，没有半分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毫无感情地投射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捕捉着她眼中残留的惊恐、痛苦和瞬间涌起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
“看来，我的‘处置’方式，”简明的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让你印象深刻。”
“处置”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墨的心上！拍卖厅那毁灭性的一幕再次在眼前炸开！屈辱、愤怒和被彻底碾碎的痛苦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她虚弱的身体！
“滚……滚出去！”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逃离这个恶魔的视线，身体却软得像一团棉花，刚撑起一点，就重重跌回冰冷的床铺，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痛加剧，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啧。”简明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耐的鼻音。他停止了把玩打火机，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阴影瞬间将病床上的林墨完全笼罩。
林墨吓得猛地向后缩，身体紧紧抵住冰冷的床头板，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不存在的尖刺，惊恐地瞪着他。
然而，简明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粗暴地靠近或惩罚。他只是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百万支票又将其撕碎的手——越过了她，按下了床头一个红色的呼叫铃。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几秒钟后，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他们如同两尊冰冷的门神，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最后落在林墨身上，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审视。其中一人对着简明微微颔首。
林墨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保镖！他竟然在病房门口安排了保镖！这哪里是休养？分明是最高级别的看守！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却透着疏离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医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Dr.陈，VIP特需部主任。
“简先生。”陈医生对简明恭敬地点头示意，随即转向林墨，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温和笑容，“林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墨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恨意和恐惧的眼睛，死死瞪着简明。
陈医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翻看，语气平稳：“急火攻心导致的应激性昏厥，伴有轻微的气管黏膜损伤，所以会有咳血症状。问题不大，但需要静养，情绪切忌再有大波动。”他放下病历夹，看向简明，“简先生放心，林小姐的身体素质不错，观察两天，稳定了就可以出院休养。”
“嗯。”简明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在林墨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恢复情况。
“另外，”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如常地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按照您的吩咐，林小姐的所有常规检查，包括血常规、生化、免疫指标等，都己经加急做完了。报告晚些时候会送到您办公室。目前初步看，没有器质性问题。”
所有检查？加急做完？
林墨如遭雷击！她昏迷期间，己经被他们像对待实验体一样，抽走了不知多少管血，做完了全套检查？而这一切，简明都知道！甚至可能是他吩咐的！他不仅要掌控她的行动，连她身体内部最隐秘的数据，都要牢牢攥在手里？！
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从脊椎骨窜上来！
“知道了。”简明的反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医生汇报的只是今天的天气。
陈医生又交代了几句静养的注意事项，便带着护士离开了。那两个黑衣保镖如同幽灵般退到门外，将门轻轻带上，留下一条狭窄的门缝。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寂重新弥漫开来，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墨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就在她病床的左侧，一台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精密心电监护仪静静地矗立着。屏幕上，代表着生命律动的绿色波形线，正随着那“嘀、嘀”声，规律地上下起伏着。而在波形线旁边，一组清晰的数字不断跳动着——HR: 98 bpm。
98次/分钟。
远超正常静息心率。
她的心跳，在恐惧、愤怒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正在疯狂地加速跳动！而这赤裸裸的生理反应，正被这台冰冷的机器，忠实地、毫无保留地转化成数字和波形，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呈现在……简明眼前！
林墨猛地看向简明！果然，他的目光己经从她脸上移开，正落在那台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他微微歪着头，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和略显急促的波形线，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98……”他低声重复着那个数字，像是在品味一件有趣的事情。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定林墨因为羞愤而瞬间涨红的脸颊，那眼神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看来，看到我，”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恶意的愉悦，“让你的心跳……很不平静啊。”
“你……你无耻！”林墨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恨不得砸碎那台机器！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遮挡屏幕，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简明却站起了身。他绕过病床，缓步走到那台心电监护仪旁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在冰冷的仪器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轻轻地、点在了那不断跳动的绿色波形线上。
随着他指尖的触碰，屏幕上的波形似乎受到了细微的干扰，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而旁边的心率数字，瞬间从98跳到了102！
“呵……”一声低沉沙哑的轻笑从简明喉间溢出。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跳动的数字，指尖随着波形的起伏，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掌控节奏般的力道，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动、。
“恨我？”他侧过头，幽暗的目光穿透空气，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林墨惊惶失措的眼眸。他的指尖依旧停留在代表她心跳的波形线上，感受着那细微的、因他触碰而加剧的震颤。
“那就让这恨意……”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按进那跳动的绿光里。
“再跳得快一点。”
“再……”
屏幕上，心率的数字疯狂跳动——107…110…115！
林墨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胸口闷痛加剧，仿佛心脏真的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再……猛烈一点！”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绝对的掌控，如同恶魔的蛊惑，在冰冷的心电监护仪“嘀嘀嘀”的急促警报声中，残忍地宣告：
“你的心跳，”
“你的恨，”
“连同你生命的每一次搏动……”
“都只能在我的注视下，”
“为我而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