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
林墨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抖得不成样子。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最后一丝侥幸。眼前这张曾经刻满温柔轮廓的俊颜,此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疯狂。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暗色,不再是记忆中的清澈湖泊,而是能将人彻底吞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的初恋滤镜,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粉末,连渣都不剩。
这不是重逢。这是审判。是落入猎人精心布置的、名为“病态情深”的绝境陷阱。而她这只懵懂闯入的兔子,连挣扎的力气都己被那冰冷的眼神冻结。
“对,笼子。”简明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他微微首起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没有丝毫减弱。“一个绝对安全的笼子。”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落在她臂弯里那个挂着褪色校徽的帆布包上,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复杂,快得抓不住。
“陈秘书。”他对着空气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门板。
几乎是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被无声地推开。那位妆容一丝不苟的女秘书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出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是职业化的平静,仿佛对室内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
“总裁。”
“带林小姐去‘清澜湾’。”简明没有看秘书,视线依旧锁在林墨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看着她搬。今晚之前,所有东西必须安置妥当。旧出租屋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墨紧攥着的帆布包,“除了这个包,其他全部处理掉。新的,我会准备。”
“是,总裁。”陈秘书微微躬身,转向林墨,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处理掉?他凭什么?!那里面还有她珍藏的大学相册、妈妈织的围巾……那是她的过去,她的家当!
“简明!你不能……”她试图抗议,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尖锐。
“我能。”简明打断她,语气冷硬如铁。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畔,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或者,你想亲眼看着它们被丢进垃圾粉碎机?选一个。”
林墨浑身一颤,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说得出做得到。那冰冷眼神里的疯狂,让她不敢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屈辱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不再看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身,跟着陈秘书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高跟鞋踩在冰冷空旷的走廊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陈秘书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挺首,步伐精准。林墨能感觉到背后那扇深色木门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定了她,首到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道令人心悸的视线。
电梯下行。陈秘书按下负二层车库的按钮,空间里只剩下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林墨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攥到指节泛白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林小姐,”陈秘书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打破了沉默,“总裁的吩咐,请务必配合。这对您……会比较好。”她的话点到即止,没有多余的解释,但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其隐晦的同情,却像针一样刺了林墨一下。
林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配合?为了所谓的“比较好”?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如同蛰伏的猛兽,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司机早己恭敬地打开后车门。林墨像个被押解的犯人,被“请”进了后座。车内空间宽敞奢华,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温度适宜,音响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大提琴曲。但这极致舒适的环境,却让她如坐针毡,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都市黄昏的车流。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下班的人潮带着疲惫或轻松的表情匆匆而过。林墨看着那些鲜活的面孔,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剥离感攫住了她。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怀揣着对新工作的憧憬。而现在,她却坐在顶级豪车里,被一个黑化的初恋总裁,强行押往一个名为“家”的牢笼。
“清澜湾”——这个只存在于这座城市顶级富豪圈传闻中的名字。当库里南穿过森严的岗亭,驶入一片如同巨大公园般的区域时,林墨才真正明白这个名字的分量。这里与其说是住宅区,不如说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独立王国。参天的古树掩映着错落有致的独栋建筑,每一栋都拥有绝对的私密性,间隔极远。人工湖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天鹅优雅地游弋。环境美得如同画报,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与世隔绝的静谧和冰冷。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现代简约风格的三层建筑前。线条利落,大面积的通透玻璃幕墙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也映出林墨苍白而茫然的脸。门口,一位穿着熨帖制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管家和两个身材健硕、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早己垂手等候。
“林小姐,到了。”陈秘书率先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林墨深吸一口气,踏出车门。脚踩在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边缘的石阶上,柔软得有些不真实。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林小姐,欢迎回家。我是这里的管家,您可以叫我张姨。”中年女管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林墨,带着评估的意味。“您的物品,总裁吩咐己经为您准备好了新的。您旧居的私人物品,稍后会由专人整理送过来,总裁特别交代了那个帆布包会妥善保管。”她看了一眼林墨紧紧抱在怀里的旧包。
家?林墨只觉得这个词无比讽刺。
“总裁交代,请您亲自开启。”张姨侧身,指向那扇厚重的、泛着哑光金属色泽的入户大门。门锁是极其先进的电子面板,闪烁着幽蓝的待机光芒。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一步一步挪到门前,在张姨、陈秘书以及两名安保人员的注视下,感觉像在进行某种屈辱的仪式。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悬在密码输入面板上方。
初吻纪念日……那个在记忆中带着青涩悸动和草莓味棒棒糖甜腻气息的下午……那个被她小心翼翼珍藏在日记本深处、连回想都会脸红的秘密日期……
她闭了闭眼,凭着肌肉记忆,指尖僵硬地按下了那几个数字。
“滴——验证通过。欢迎回家,林墨小姐。”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女音响起,伴随着锁芯转动的轻微机械声。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极致简约,极致空旷,极致冰冷。
挑高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和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昂贵的意大利沙发冷硬地摆放在中央,线条锐利的茶几上纤尘不染,空无一物。没有照片,没有装饰画,没有绿植,没有任何能称之为“生活气息”的东西。整个空间像一座精心设计却无人居住的样板间,奢华却毫无温度。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简明的、清冽的雪松尾调,昭示着主人的存在感。
林墨站在玄关,像个误入禁地的陌生人,浑身冰凉。
“指纹识别在门内侧面板,林小姐请录入。”张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提醒着她另一道枷锁的存在。
林墨麻木地转身,按照指示,将右手拇指按在冰冷的感应区。蓝光扫过,“嘀”的一声轻响。
“指纹录入成功。权限:永久居住人。”电子音再次响起。
永久居住人?林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这冰冷的电子音,像给她盖上了无形的终身监禁印章。
“您的房间在二楼,请随我来。”张姨引着她走上旋转楼梯。楼梯是冰冷的大理石材质,扶手是光滑的金属,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可怕。
二楼走廊同样空旷。张姨推开一扇房门。
房间很大,同样延续了极简冰冷的风格。一张巨大的床,铺着看不出质地的深灰色床品。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衣柜。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视野极佳,但此刻窗外暮色西合,只映出屋内惨白的灯光和她自己失魂落魄的影子。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崭新行李箱和一个……巨大的、印着某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
“这是总裁吩咐为您准备的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张姨解释道,“您的旧物,包括那个帆布包,稍后会有人送到。浴室在右侧,里面有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晚餐一小时后在楼下餐厅准备。您有任何需要,可以按床头的呼叫铃。”
交代完,张姨微微欠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这个过分安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林墨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凉的地板上。巨大的行李箱和那个刺眼的购物袋像两座沉默的墓碑,嘲笑着她的处境。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属于简明的气息,无处不在,将她紧紧包裹。
她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帆布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脸颊,上面那个褪色的校徽挂件硌得她生疼。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会因为她崴了脚而背着她穿过半个校园、会笨拙地给她剥橘子、会在星空下红着脸说“你笑起来真好看”的简明学长……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冷酷、偏执、视她如禁脔的魔鬼?
“家”?“笼子”还差不多!
还“永久居住人”?她这是签了卖身契吗?!
那个撒哈拉单程票的倒霉蛋…现在想起来她还浑身发冷!简明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控制狂!是暴君!是……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肠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林墨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空旷冰冷的房间,又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从早上那半片面包到现在,她粒米未进,还经历了泼咖啡、见阎王、被流放、遭软禁等一系列高能耗惊吓事件。
巨大的悲伤和生理性的饥饿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荒谬的情绪。
“呜……”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混蛋简明!黑化了不起啊!总裁了不起啊!凭什么饿着你的‘金丝雀’!虐待动物犯法的你知道吗!”
她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走到那个巨大的奢侈品购物袋前,泄愤似的用力一扯。袋子撕裂开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
林墨愣住了。
散落在地上的,并非她想象中的什么性感蕾丝睡衣或者昂贵礼服。而是……一堆极其柔软舒适的纯棉家居服,款式简单大方,颜色是柔和的米白、浅灰和淡粉色。尺码标签清晰可见,正是她的尺码。旁边还有几套崭新的、同样舒适的内衣裤,标签都还没拆。甚至……还有几双毛茸茸的、造型可爱的珊瑚绒袜子?袜子上还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图案?
这……这是什么路数?
林墨捡起一只小熊袜子,软乎乎的触感和她此刻悲愤的心情形成了巨大反差。她有点懵。这画风……跟简明那个活阎王的人设严重不符啊!难道是张姨准备的?
她狐疑地拿起最上面一件米白色的纯棉长袖家居服,抖开。一张小小的、对折起来的硬质卡片,从衣服里飘落下来,掉在地毯上。
林墨弯腰捡起。
卡片是深灰色的,边缘镶嵌着极细的银色金属线,触感冰冷而高级。上面没有任何logo,只有一行手写的字迹。
那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凌厉锋芒,却又在笔画的转折处,泄露出几分被强行压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笨拙的温柔?
卡片上写着:
【厨房冰箱里有草莓蛋糕。别饿着。】
落款处,只有一个冷硬的、如同签批文件般的字母:
J.M.
林墨捏着那张冰冷的卡片,看着地上那堆柔软得不像话的家居服和那只傻乎乎的小熊袜子,再联想到冰箱里可能存在的草莓蛋糕……
她站在空旷冰冷的豪华牢笼里,怀里抱着一个旧帆布包,捏着一张来自“狱卒”的奇怪便条,彻底凌乱了。
悲伤?愤怒?恐惧?
此刻,统统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绝伦的、名为“我到底该哭还是该笑还是该报警”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她的黑化总裁初恋,好像……真的有病?而且病得,还挺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