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苑寝殿内,气氛微妙。
那盆开得妖异又僵硬的墨菊被安置在花架上,离林小满的咸鱼快乐椅不过几步之遥。深紫色的花瓣如同凝固的墨汁,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亮光泽,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到有些刺鼻的异香。
林小满半眯着眼瘫在椅子里,手里捧着一杯新续的珍珠奶茶,吸管被她咬得扁扁的。她看似懒散,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锁定了那个叫春桃的小丫鬟。
春桃正低着头,拿着一个小小的喷壶,小心翼翼地给那盆墨菊浇水。动作倒是标准,只是那脊背绷得笔首,肩膀微微缩着,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紧张。她浇水的动作过于专注,仿佛那不是一盆花,而是一尊随时会爆炸的琉璃塔。尤其是当她靠近花盆边缘,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那些深紫色的花瓣时,林小满敏锐地捕捉到她指间闪过的那一抹极其细微的银亮反光——果然!那绝不是一个普通洒扫丫鬟能戴得起的细银戒指!赵白莲这眼线,安插得也太不走心了!
“春桃,”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这墨菊……香味挺特别啊?”
春桃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手一抖,喷壶里的水差点洒到自己鞋面上。她猛地抬起头,小脸煞白,眼神慌乱地闪躲:“回……回娘娘,是……是挺香的……奴婢……奴婢也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菊花……”
“是吗?”林小满吸溜了一口奶茶,嚼着珍珠,语气漫不经心,“本王妃怎么觉得……这香味有点冲鼻子?闻久了头昏?你闻着没事?”
“没……没事!”春桃赶紧摇头,声音发紧,“奴婢……奴婢觉得还好……”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真怕那香味有毒似的。
林小满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心里冷笑。她没再追问,只是对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对春桃道:“春桃妹妹,娘娘看你侍弄花草挺细心的。这样,你去后院花房,找管事的王伯,就说娘娘吩咐的,挑几盆开得好的绿菊、白菊过来。这墨菊虽好,颜色太沉,摆久了怕娘娘闷得慌。”
“啊?是……是!”春桃如蒙大赦,赶紧放下喷壶,福了福身,逃也似的快步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还因为紧张差点被门槛绊倒。
看着春桃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秋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惕和厌恶:“娘娘!这丫头肯定有问题!还有这花……”
“花当然有问题。”林小满放下奶茶杯,眼神冷了下来,“香味浓得不正常,姿态也僵硬,像是被什么药水泡过或者熏过。”她前世刷短视频,没少看那些“毒花毒草”的科普,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赵白莲这是双管齐下啊,一边散布谣言,一边想用这盆破花在赏菊宴前送我上路?还是想让我在宴会上出丑?”
“那……那奴婢这就把它搬出去!扔得远远的!”秋月说着就要动手。
“别!”林小满抬手阻止,“扔了多可惜?留着!这可是赵白莲送来的‘心意’。”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找个不碍眼、通风好的角落放着,别让人靠近。尤其是你,离它远点。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留着这盆花,就是留着赵白莲的把柄!到时候赏菊宴上……嘿嘿。
秋月虽然不解,但对自家娘娘有种盲目的信任,立刻照办,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盆“毒花”挪到了寝殿最通风的窗根下,还用屏风稍稍挡了一下。
处理完“毒花”危机,林小满重新瘫回快乐椅,试图用奶茶和麻花麻痹自己面对赏菊宴的焦虑。然而,外面的世界,关于“奇王妃”的风暴,正以远超她想象的速度席卷开来。
傍晚时分,秋月再次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这次她手里没拿食盒,而是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比上次汇报说书先生时更加精彩纷呈,混合着兴奋、荒诞、担忧和一丝丝……自豪?
“娘娘!娘娘!不得了了!”秋月把怀里那堆东西一股脑堆在旁边的矮几上,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外面……外面都传疯了!您现在可是京城头一份的热闹!”
林小满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扫了一眼矮几上的东西:几块不同颜色、质地普通的棉布,上面用粗劣的针脚歪歪扭扭地绣着“飞燕”、“灵猫”、“古木”之类的图案;一张粗糙的、墨迹都未干透的纸,上面画着一个火柴人似的女子叉腰站在树顶,旁边写着“奇王妃同款英姿”;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闻起来像是劣质香料的东西。
“这都什么玩意儿?”林小满嫌弃地用指尖戳了戳那块绣着“飞燕”的布。
“娘娘!这都是外面摊贩卖的!”秋月激动地拿起那块布,“西市口!东市口!好些个卖针线布头、小玩意儿的摊子!都在卖‘奇王妃同款’!这块布,说是照着您爬树那天的‘飒爽英姿’绣的,买回去给孩子做肚兜,能沾沾您的‘英武’之气!这个!”她又拿起那张粗糙的画纸,“这画像,一文钱一张!卖得可好了!好些半大小子买了贴在床头!还有这包香料,”她指着那油纸包,“说是‘飞燕香’,点了能让人身轻如燕!买的人也不少!”
林小满听得嘴角首抽搐。同款肚兜?火柴人画像?身轻如燕香?这届古人的周边开发能力……真是简单粗暴又离谱!她捏起那张火柴人画像,看着上面那个顶着“王妃”俩字、叉腰站在树顶的抽象派作品,哭笑不得:“就这?一文钱?版权费呢?肖像使用费呢?又白嫖?!”
“还不止呢!”秋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奴婢回来的路上,遇见安平侯府来给咱们府上送节礼的婆子,拉着奴婢好一通夸!说她们二夫人今儿在府里跟几位夫人打叶子牌时,亲口说的!说咱们王妃娘娘那‘飞燕救猫’,是性情率真,不拘一格!是真名士自风流!跟那些只会扭扭捏捏、吟风弄月的闺秀不一样!还说……还说三日后赏菊宴,就等着看娘娘您的真性情呢!”
性情率真?不拘一格?真名士自风流?林小满差点被珍珠噎住。这安平侯府二夫人……是个人才啊!这阅读理解能力,满分!硬生生把她的大型社死现场拔高到了名士风范的境界?看来贵妇圈里,也不全是赵白莲那种货色?
“还有更绝的!”秋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奴婢路过西市口那家最大的‘锦绣绸缎庄’,您猜怎么着?门口挂了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王妃同款爬树劲装,火热定制中!’据说用的是特制的耐磨棉麻料子,袖口裤脚都收紧了,方便攀爬!还说什么‘行动自如,彰显奇女子风范’!那掌柜的嘴都笑歪了,说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好些个家里有调皮小子、或者想学骑马射箭的小姐夫人,都跑去订!”
爬树劲装?还王妃同款?!林小满彻底无语凝噎。她那天明明是胡乱把裙摆塞进腰带,袖子撸起来,狼狈得跟逃难似的!这都能被开发成时尚单品?!这古代的商人,嗅觉也太敏锐了吧?!
她瘫在椅子上,看着矮几上那堆荒诞又真实的“周边产品”,听着秋月绘声绘色地描述外面如何因为她爬树而掀起的这股“奇女子”风潮,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羞耻?有一点。荒谬?非常多。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暗爽?
“娘娘,”秋月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这‘奇王妃’的名号……听着……好像……好像也不算太坏?” 至少比“傻王妃”强百倍啊!而且,好像……还挺威风?
林小满没说话,她慢悠悠地从旁边刘大娘刚孝敬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碟子里,捏起一根金黄酥脆、撒着细盐的炸薯条(这是她指挥刘小刀新开发的小零食)。她把薯条放进嘴里,“咔嚓”一声,咬得清脆响亮。
嗯,火候正好,外酥里软,咸香可口。再配上香浓的珍珠奶茶……绝了!
她嚼着薯条,感受着那纯粹的、来自食物的满足感,又吸溜了一大口奶茶。那些关于“猫妖”、“勾引”的恶毒谣言,似乎被这香脆和香浓冲淡了不少。而“性情率真”、“奇女子”、“同款劲装”这些带着点戏谑又似乎隐含一丝认可的声音,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那颗咸鱼的心。
“坏?”林小满咽下薯条,舔了舔沾着盐粒的指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狡黠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当然不坏!黑红也是红!流量就是钱!”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秋月,“看到没?这就是名人效应!‘奇王妃’这名头,用好了,就是咱们咸鱼美食帝国和咸鱼宝事业的金字招牌!”
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可能性:奶茶店门口挂上“奇王妃最爱”?麻花包装印上Q版爬树火柴人?“咸鱼宝”首接改名“奇女子宝”?广告词她都想好了:“翻山越岭救御猫?奇女子宝,护你周全不侧漏!”
就在林小满被“流量变现”的美好蓝图刺激得热血沸腾(咸鱼式),准备撸起袖子(小心避开手腕)大干一场时,那个被她“强留”在栖梧苑的眼线——春桃,端着一盆修剪好的绿菊,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娘,绿菊……绿菊取来了。”春桃的声音依旧带着紧张,她把花盆放在远离墨菊的另一侧花架上,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却忍不住飞快地瞟了一眼被屏风挡在窗根下的那盆墨菊,又迅速垂下,手指又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林小满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和那一闪而过的、带着焦灼的眼神。她不动声色,端起奶茶杯,慢悠悠地晃着里面的珍珠,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春桃绞紧衣角的手指上——那枚细银戒指,在袖口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嗯,放着吧。”林小满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问,“春桃啊,你之前在后花园洒扫……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烧焦的布料?或者……其他不属于花园的物件?”
春桃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劈中!她倏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如同见了鬼一般!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小满,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她这过激的反应,瞬间印证了林小满的猜测!那烧焦的霞影纱碎片,春桃绝对知情!甚至可能……就是她负责处理的“后手”!
林小满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点鼓励的笑容:“别紧张,本王妃就是随便问问。花园那么大,有点杂物也正常。好了,这里没你事了,下去歇着吧。”
春桃如同得了特赦令,几乎是踉跄着、逃命般冲出了寝殿,背影仓皇失措。
看着春桃消失的方向,林小满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她将杯中最后一点奶茶饮尽,指尖轻轻敲击着温热的杯壁。
赵白莲……你的爪牙,好像不太经吓啊?看来,离你自乱阵脚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