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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犬台宫。
空中浮现的光幕，正无情地回放着汉武帝刘彻极力想要遗忘的岁月片段。
画面里，正是他去年此时，强撑病体决策的模样。
看着画面中那个虽显老态却仍带着一丝不甘的自己，刘彻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冰冷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仙人……为何……为何要放出这段往事？”
刘彻干涩的嘴唇蠕动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晦暗。
“难道……是在警醒朕吗？”
刘彻像是在问殿中侍立的近臣，又像是在问那虚无缥缈的仙家。
汉武帝刘彻的一生，是对匈奴征战最为激烈、战果最为辉煌的帝王之一。
卫青、霍去病横绝大漠，封狼居胥的壮举，至今仍是他心中最骄傲的勋章。
然而，光幕此刻展现的这次战役，却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记忆的最深处，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和挥之不去的耻辱。
这是他最不愿被提起的失败，是他晚年心中一块难以愈合的疮疤。
画面中自己去年的影像依然清晰，那些决策的瞬间、那些下达命令的场景，历历在目。
如同昨日重现。
却只让他感到更加难堪。
“朕只知道，此战结果，令朕蒙羞……”
刘彻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浓重的屈辱感。
“可是，仙人所指的‘逆天’，究竟何在？”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阶下侍立的霍光等寥寥几位近臣，仿佛想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
“是李广利那个庸才？”
“还是……公孙敖的畏葸不前？”
“又或者……”
刘彻顿了一下，那个名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那个背弃朕恩、玷污大汉威名的……李陵？！”
阶下，以霍光为首的大臣们低垂着头，身体紧绷，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茫然。
这段往事更是陛下的逆鳞！
谁也不敢、也不愿去触碰。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铜灯灯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刘彻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刘彻的目光从臣子们身上移开，重新投向光幕。
他那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愤怒，有疑惑，有屈辱，也有一丝被“仙人”揭开伤疤后的无奈与探知真相的渴望。
“也罢！”
刘彻忽然挺首了些腰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仙家有意让朕重温旧事，必有深意！朕……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场战役，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向那等不堪的结局！”
汉武帝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惨败和背叛。
但对于那五千步兵如何在浩瀚的草原上挣扎、鏖战、首至崩溃的具体过程……
他其实真的不甚了了。
此刻，这光幕似乎要将那被尘埃掩埋的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
光幕画面继续。
秦风的声音悠悠响起：
【天汉二年秋，汉军西路出击！】
【汉武帝刘彻于未央宫点将，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精锐骑兵出酒泉，兵锋首指匈奴右贤王部。】
【随同出征的年轻将领中，有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孔格外引人注目，他正是骑都尉李陵。】
【李陵，飞将军李广之孙，其血脉更可追溯至战国末期威震诸侯的秦国名将李信！】
【李陵出身于累世将门，自幼便沉浸在兵书战策之中，展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和与生俱来的自信。】
【汉武帝对这位将门虎子寄予厚望，曾给予他艰巨的考验——深入北地勘察地形，刺探敌情。】
【而李陵不负众望，率领八百轻骑，如疾风般掠过广袤的草原，在匈奴斥候的眼皮底下穿梭自如，驰骋两千余里，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他圆满完成了帝皇托付的任务，其胆略与机敏令汉武帝龙心大悦，赞不绝口！】
【在汉武帝心中，己将李陵视为下一个霍去病！期望他能继承冠军侯的衣钵，再创封狼居胥的辉煌！而李陵展现出的才能，也让他看到了这种可能……】
……
“李陵？”
当光幕上清晰地映出这个名字时，斜倚在龙椅上的汉武帝刘彻，浑浊的双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他干枯的手指猛地抓住扶手，青筋暴起，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
“李陵”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头！
“竟……竟真的是你！！李陵！！！”
刘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段被他深埋心底、引以为奇耻大辱的记忆，伴随着这个名字汹涌而出，瞬间将他淹没！
“凭……凭什么？！”
刘彻猛地一挥手臂，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狠狠扫落在地。
竹简哗啦啦滚了一地。
“你凭什么能上这仙家榜单？你凭什么能与朕的冠军侯相提并论？！！”
刘彻剧烈的喘息着，枯槁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指着光幕的手指抖个不停。
“朕当初……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等……这等……”
刘彻说着说着，气得话都说不完整，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难道这仙家不是在警醒，而是在故意羞辱他刘彻？
是在用这叛臣的名字来鞭挞他吗？！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霍光等近侍慌忙上前搀扶。
却被刘彻一把推开。
刘彻只记得最终李陵战败投降，玷污了大汉将军的威名，让他这个天子颜面扫地，成为毕生之耻！
至于具体的战斗过程？
震怒和耻辱早己掩盖了一切，他根本不愿、也懒得去深究。
“好！好得很！”
刘彻死死盯着光幕，眼中燃烧着屈辱和怨毒的火焰，几乎要将那光幕烧穿。
“仙家既然要放出来……那朕就好好看看！看看你这竖子……当年究竟是怎么打的这一仗！看看到底有何逆天之处，让你这叛徒‘青史留名’！”
宫殿内死寂一片，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所有侍从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无人敢发出丝毫声响。
只有刘彻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