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基地,最高级别监护区。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滴…滴…”
维生舱冰冷的电子音是唯一的节奏。王腾飞躺在透明舱内,浑身缠满导能凝胶绷带,脸色灰败,胸口嵌着月华玉符的位置是唯一稳定的微光。玄冥金蟾体强悍的恢复力在魔气与冰息双重侵蚀下显得杯水车薪,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
隔壁舱内,凌霜的状态更令守护的月卫们心如刀绞。她如同失去光泽的月魄琉璃,眉心印记黯淡到近乎消失,全靠维生系统和月卫们轮流渡入的本源月华吊着生机。昔日清冷的眸子紧闭,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朵朵的病房相对安静。她抱着陈默的外套蜷在床角,毯子裹得很紧,只露出小半张脸。特事科的心理专家温言细语,试图引导她开口,换来的只是更深的蜷缩。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纯净眼眸,此刻沉寂如古井寒潭,空洞地望着虚空某处,仿佛穿透墙壁,落在了某个冰冷的深渊。
角落里,暖玉髓石上的玉髓吊坠裂纹密布,玄龟子那缕残魂微光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砰!
病房门被粗暴推开,秦老拄着拐杖,脸色铁青如铁。一份加急密报在他手中被攥得变形。
“秦老?”周博士迎上。
“王振邦!”秦老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他儿子王惊涛,动用了军部保密序列权限!联合柳家残余势力,以‘资敌’‘巨额资产来源不明’为由,冻结了磐石资本所有账户!查封了名下所有不动产!包括…月湖居七号!”
病房内瞬间死寂。维生舱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他们…怎么敢?!”一名月卫目眦欲裂。磐石资本是团队仅存的物资和情报中枢!
“王腾飞昏迷前最后一次大额资金流动,是调用磐石资本准备金购买用于探查星陨古地的特种设备,走的是特事科最高加密渠道。”周博士脸色难看,“王惊涛不可能拿到实质证据,这是借题发挥!落井下石!”
秦老拐杖重重顿地:“人走茶凉,墙倒众人推!王振邦这是要彻底断了王腾飞的后路,让他再无翻身可能!”他目光扫过维生舱里的王腾飞,又看向角落玉髓中摇曳的魂光,最后落在朵朵空洞的脸上,疲惫与怒火交织,“查!动用‘烛龙’最高权限,溯源资金冻结指令!另外…启动‘方舟’预案,将朵朵和玄龟前辈秘密转移至昆仑墟备用安全点!”
“是!”周博士肃然领命。
江城,王氏集团总部顶楼。
王振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都市,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阴沉。身后的长子王惊涛,一身笔挺军装,眉眼间尽是冷酷与算计。
“爸,磐石资本的核心资产己全部冻结,月湖居七号由我们的人接管。”王惊涛语气平淡,“王腾飞那点根基,不堪一击。等他醒了,会发现除了躺在病床上等死,一无所有。”
王振邦没有回头,声音冰冷:“他为了外人,置家族于不顾,甚至与柳家残孽为伍(指柳清妍),死不足惜。我只是拿回王家的东西。”
“特事科那边反应激烈,秦老头亲自过问了。”王惊涛提醒。
“过问又如何?”王振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现在是法治社会,程序正义。他儿子挪用巨额资金去向不明,我作为父亲和最大股东,申请财产保全合情合理。秦万里能奈我何?他敢公开星陨古地?敢公开他手下那些‘超人’的真相?”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盯紧医院,我要知道那小杂种咽气的确切时间!”
昆仑基地,深夜。
维生舱内的王腾飞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监控仪器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断崖式下跌!
“腾飞!”一首守在旁边的凌霜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病床上撑起,扑到维生舱前。过度消耗本源使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但她苍白的手指死死按在冰冷的舱盖上,残存的月华不顾一切地涌入舱内,试图稳住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快!强心剂!加大生命原液浓度!”医疗队冲了进来,一片混乱。
密集的抢救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当尖锐的警报声终于转为低沉的嗡鸣,王腾飞的生命曲线在谷底艰难地爬升,稳定在一个极其脆弱的水平时,凌霜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身体一晃,软软向后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是王腾飞。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因痛苦而涣散,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凌霜,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微弱:“别…别浪费…你的力量…”
他看到了凌霜眉心那几乎熄灭的印记,看到了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未干的泪痕。一股尖锐的痛楚撕裂了身体的麻木,远比魔气反噬更甚。他艰难地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想触碰她的脸,却无力落下。
“你醒了…就好…”凌霜靠在他臂弯里,声音轻得像叹息,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虚幻的笑意。冰冷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毫不掩饰的关切。
“债…还没还…”王腾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驱散沉重的气氛,“说了罩你一辈子…现在…好像…有点悬…”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乌黑的血沫。
凌霜默默用袖口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而坚定。她扶着他在病床上靠好,自己则虚弱地坐在床边椅子上,手却没有松开,冰凉的手指与王腾飞同样冰凉的手指紧紧交握。无需言语,同辉秘法连接的生命与灵魂,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痛苦、坚持,以及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更加厚重的东西。
“外面…出事了?”王腾飞喘息稍定,敏锐地捕捉到凌霜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凌霜沉默片刻,将王振邦和磐石资本的事情简单告知。
王腾飞听完,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得可怕:“老头子…还是这么…狠。也好…省得…我以后…下手…有负担。”他闭上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凌霜的微弱脉搏和那份无声的支持,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只要…你还在…老子…就能…再爬起来…”
月光透过病房的防弹玻璃,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病房外是秦老部署秘密转移的脚步声,病房内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绝境中相互依偎取暖。仇恨的种子深埋,而某种更坚韧的东西,在血与痛中悄然生根。
朵朵病房。
玄龟子残魂的意念如同微风,拂过朵朵沉寂的识海:“朵朵…害怕吗?”
病床上的小身影没有回答。她依旧抱着那件外套,空洞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块显示着复杂星图的战术平板上——那是周博士研究星陨古地资料时遗忘在这里的。上面扭曲的星轨和冰冷的坐标,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
过了许久,久到玄龟子以为她不会回应时,一个沙哑、平静、完全不像五岁孩童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玄龟爷爷…爸爸掉下去的地方…坐标是‘癸未-七杀-渊寂’象限…对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外套上划过,勾勒出一条冰冷的、指向深渊的轨迹。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冰蓝色寒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