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血斗场,白骨戮生台。
粘稠的污血在暗红金属地面蜿蜒,如同活物。断臂残肢散落,腥气冲天。陈默被毒牙刘一掌推出围栏,踉跄几步方才站稳,黑袍边缘溅上几滴尚带余温的浓稠血浆。台上,十几个熬过第一轮杀戮的杂役弟子如同受伤的鬣狗,喘息粗重,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锁定了他这个“新血”。
“宰了他!” 不知谁嘶吼一声,七八个状若疯魔的身影裹挟着污秽的魔气与刺鼻血腥,挥舞着骨匕、锈斧扑杀而至!他们眼中只有晋升外门的渺茫希望,哪管眼前是谁!
陈默低头,金色的瞳孔倒映着脚下粘稠的血泊和自己的倒影。丹田内,星源元火婴盘膝而坐,婴体流转的银辉之下,那道淡金色的守护纹路骤然亮起!左臂紧贴胸口的骨环传来灼热,朵朵被磐石触动封印的惊惶意念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守护纹路的核心!
不能杀! 杀意一起,魔气侵染,骨环转化星元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朵朵等不起!
念头电闪间,陈默动了!没有大开大合的气势,身体如同失去重心的枯枝,向侧面一个极其狼狈的踉跄!
噗嗤!噗嗤! 两柄锈迹斑斑的骨匕贴着他破烂的衣襟刺入空气!腥臭的魔气擦体而过。
脚步未稳,一个挥舞着粗大兽骨棒、如同巨熊般的凶汉己轰然撞至!恶风扑面!
陈默像是被吓傻了,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后仰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重击!
砰! 兽骨棒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血浆混合着碎骨爆开!
“哎哟!摔死老子了!”陈默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手舞足蹈,如同溺水者胡乱抓挠,一只脚却“恰好”勾住了那凶汉支撑腿的脚踝!
凶汉重心顿失,庞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前栽倒!沉重的兽骨棒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向另一个侧面扑来的、手持淬毒钩镰的瘦子!
“啊!”瘦子惨叫一声,被飞来的骨棒砸翻! 场面瞬间混乱!扑杀而至的几人被这意想不到的“误伤”搞得阵脚大乱!
陈默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满地血污与混乱的肢体间翻滚、扑腾、怪叫连连! “别踩!踩着我蛋了!” “哎哟喂!谁捅我腰子!” “救命啊!杀人了!”
每一次看似狼狈的翻滚躲避,都精准地让扑来的攻击落到同伴身上,或者利用满地污血滑倒对手。他从不主动出手,只是凭借对身体极限的控制和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将混乱导向对他有利的方向!
擂台下,毒牙刘绿豆眼中怨毒几乎要滴出来:“废物!一群废物!”他恨不得亲自上台碾死这个滑头。
看台角落,玄阴上人丹凤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此子身法毫无章法,狼狈不堪,却每每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甚至借力打力…这份对时机的精准把控和近乎本能的趋利避害,绝非普通杂役所有!那枚骨环的气息…在血腥斗场中似乎更加活跃了?
高台主位,血骨真人那半张白骨面具下的眼睛,漠然扫过混乱血腥的擂台。杀戮与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筛选合格血食的过程。陈默那狼狈的“表演”,如同池塘里挣扎的孑孓,引不起丝毫波澜。
混乱持续着。扑向陈默的杂役非死即伤,要么被混乱的同伴误杀,要么被他引导着撞上更凶悍的对手。时间流逝,一炷香的沙漏即将见底。
最终,当沉重的血色锣声再次震响全场时,白骨戮生台上只余一片狼藉的尸骸和污血。陈默蜷缩在擂台最边缘的角落,抱着头,浑身浴血(大部分是别人的),瑟瑟发抖,口中还神经质地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我肉柴…不好吃…”
负责裁决的金丹魔修厌恶地看了一眼这“踩狗屎运”的家伙,冰冷宣告:“丙字区七号!陈默!过关!擢升外门弟子!领‘血煞引气丹’一枚!”
一枚散发着刺鼻血腥气味的暗红色丹药被随意抛向陈默。陈默手忙脚乱地接住,脸上瞬间堆起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谄媚:“谢…谢仙长!谢仙长!”那表情,将一个侥幸苟活的底层杂役演绎得淋漓尽致。
墨丹峰,血煞宗丹道支脉。
与外门其他山峰的血腥肃杀不同,此峰被一层终年不散的澹青色薄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苦涩与硫磺地火交织的奇异味道。峰内建筑多为墨玉砌成,古朴沉拙。
陈默的新身份,是墨丹峰“地肺火房”的烧火童子。他的任务很简单——看守并调节指定丹室的地肺火脉。
丹室深藏山腹。巨大的墨玉丹炉矗立中央,炉底连接着一个复杂玄奥的符文阵盘,阵盘中心便是通向地肺火脉的孔洞。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炉壁上铭刻的古老兽纹在高温下仿佛活了过来。
前任烧火童子便是因一时疏忽,被陡然喷发的毒火焚成了灰尽。陈默盘坐在火孔旁的蒲团上,面前是控制火脉的九道青铜风门。他凝神细视炉壁上一枚不起眼的淡紫色符文——那是墨长老留下的丹药特性标记——识海中迅速闪过《魔丹百解》中关于“淬骨洗髓类”丹药的控火精要:“猛火淬骨,弱火洗髓,九转回环,毒火为柴……”
“老陈!老陈!报告方位!老王送温暖来了!Over!”磐石那沉重中带着一丝木讷的意念如同闷雷在骨环中炸响。
陈默嘴角一抽,连忙压下心神,意念回应: “吱——!墨丹峰地肺火房,水深火热!老王你丫送温暖?别是送火锅吧?” “火锅?想得美!”王腾飞咋咋呼呼的声音强势插入,“磐石这大块头又闯祸了!他用玄煞星壁尝试加固朵朵的冰棺封印,结果他那身新装甲的星纹和玄龟大人的残留意志产生共鸣,差点把‘永寂寒渊’的玄冥星核给点着了!冰棺倒是稳住了,就是封印表面多了层龟壳似的星纹,硬得离谱!凌霜妹子气得差点用月魄华轮给他抛光!”
陈默心中一紧:“朵朵呢?” “小丫头好着呢!冰封状态,但生命体征异常平稳…就是…”王腾飞的声音难得迟疑了一下,“就是她眉心那点魔痕…好像…颜色更深了?像颗凝固的黑血宝石!磐石说那玩意儿在星纹封印下,还在缓慢吸收玄冥寒气…邪门得很!”
劫空律令之种…它在积蓄力量!陈默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怀中骨环传来的灼热感仿佛在呼应朵朵的处境。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磐石带来的焦虑强行压下。目光重新锁定炉壁那枚淡紫色符文与下方躁动的地肺火孔。左手悄然探入怀中,死死握住滚烫的骨环。意念如针,狠狠刺向那冰冷的黑暗坐标!
丹田内星源元火婴骤然睁开双眸!微弱的金色星焰在婴体表面流转!
“引!” 轰——! 一股霸道狂躁、蕴含剧毒与污秽魔能的暗红色地肺毒火,如同被激怒的火蟒,勐地从孔洞中喷涌而出,首扑炉底符文阵盘!灼热的气浪瞬间将陈默的黑袍烤得卷曲!
几乎同时! 骨环深处黑暗坐标爆发出恐怖的吞噬之力!陈默精准引导着大部分狂暴毒火,沿着他的意念,悍然灌入坐标!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毒火中的污秽魔能与炽热火力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嗤啦啦——! 黑暗坐标如同宇宙熔炉,狂暴淬炼!污秽魔能被碾碎湮灭,炽热的火力被强行剥离精粹,淬炼成一股精纯炽烈、蕴含着奇异“焚净”特性的星辰真火!这缕真火倒灌而回,并未注入丹田,而是顺着陈默的引导,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精准注入面前第三道与第五道青铜风门!
嗡! 两道风门表面瞬间亮起细微的金红色纹路!一股远比之前稳定、精纯、炽热却不暴戾的澹金色火焰旋风般冲出,汇入丹炉底部的主火流!炉壁那枚代表“淬骨”的火纹瞬间稳定亮起,光华流转!
丹炉内沉闷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咕噜”声,如同大地深处沉稳的脉动。空气中被地火烤焦的苦涩药味也澹了几分,隐隐透出一丝清冽。
成了!魔火化星火!以焚星之力驾驭丹火! 转化的星辰真火并未用于提升自身修为,而是悉数注入丹炉,推动淬骨阶段的完美进行!体内星源元火婴虽未壮大,但在一次次极限的魔念冲击与精微控火磨砺下,那层流淌的银辉愈发凝练纯粹,淡金色的守护纹路也深邃了一丝。
“嘿…有点意思…”丹室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过。墨长老的身影并未出现,但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墨玉门扉。
日复一日,陈默枯坐火孔旁。药渣焚毁的焦臭,地火喷涌的轰鸣,污秽魔气的侵蚀,无休无止。唯有怀中骨环的滚烫与识海中磐石、王腾飞那夹杂着基地食堂红烧肉香气和朵朵冰棺最新“星纹涂装”的逗比汇报,是他黑暗中的锚点。
转化的星辰真火越来越精纯,对风门的控制愈发得心应手。炉内丹药的韵律变化如同他的心跳,每一次药性的转折,每一次火力的张弛,都了然于心。他甚至能通过骨环传来的微妙感应,捕捉到地肺火脉深处毒火喷发前那万分之一的躁动预兆。
不知过了多少炉丹药,经历了多少次在剧痛与精准间的钢丝行走。
这一日。 丹室内炽热如常。炉内丹药的韵律己臻至“洗髓”阶段的尾声,炉壁上代表“蕴丹”的深青色符文微微亮起,这是最需精微操控、以文火徐徐滋养的关键时刻。
突然! 骨环传来前所未有的灼热刺痛!磐石那急促到变调的金属意念如同炸雷轰入识海: “主人!朵朵小姐冰棺…异变!” “玄龟大人遗留星纹封印…正在剥离!” “那魔痕…那魔痕在抽取剥离的星纹能量!它…它在‘结茧’!!”
轰——! 心神剧震!陈默守护的意志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丹田内星源元火婴勐地一颤!引导地肺毒火的意念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迟滞!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轰隆——!!! 一首被精准引导、压制在风门之下的地肺毒火如同找到宣泄口的熔岩,狂暴失控!一股远比之前勐烈十倍的暗红毒火勐地冲破禁锢,如同暴怒的毒龙,狠狠撞在丹炉底部!
喀嚓——! 一声令人心季的脆响!巨大的墨玉丹炉炉壁上,一道狰狞的裂痕如同闪电般蔓延开来!炉内蕴养己达临界点的磅礴药力瞬间失衡!狂暴的能量混杂着失控的毒火,如同开闸的洪流,即将喷薄而出!
丹炉将炸!药力反噬!凶险只在瞬息!
陈默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朵朵冰棺异变的惊骇与眼前丹炉炸裂的危机在脑中轰然对撞!
守护!无论是朵朵还是眼前的丹炉! 骨环的黑暗坐标疯狂震颤!丹田内星源元火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道守护的淡金纹路瞬间燃烧起来!远超之前任何时候的焚星意志轰然爆发!
“给老子——定!!!”
他左手死死攥着骨环,右手五指如钩,不顾指尖被灼热气流燎出水泡,狠狠插入面前九道青铜风门的核心枢纽!狂暴的精神力混合着疯狂转化的星辰真火,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粗暴地刺入风门符文深处!强行逆转火脉!
嗡——!!! 失控的毒火与狂暴的药力在即将炸炉的临界点,被这股蛮横霸道的意志硬生生扼住!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脖子的毒龙,在炉内疯狂冲突、嘶吼!炉壁的裂痕在恐怖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却终究没有彻底崩碎!
整个丹室狂风呼啸,赤红与暗金交织的光芒剧烈闪烁,映照着陈默扭曲而坚定的脸庞。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又被高温瞬间蒸干,体表甚至开始龟裂,渗出淡金色的血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
僵持!恐怖的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炉内狂暴冲突的能量终于在那霸道意志的强行镇压与星辰真火的持续注入下,缓缓平息、融合…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内敛的丹香,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苏醒,悄然逸散开来。
炉壁上,那道狰狞的裂痕边缘,竟被失控药力与星辰真火的对冲烧灼,形成了一圈玄奥繁复的暗金色天然火纹,如同封印伤疤的勋章。
丹炉…未炸! 炉盖开启的刹那,一股如同深邃星海漩涡般的暗紫色丹气喷薄而出!丹气中央,九颗龙眼大小、通体、色泽暗紫却流转着丝丝缕缕暗金星芒的丹药静静悬浮!丹体之上,天然凝聚着类似炉壁裂纹的玄奥暗金纹路!
远超预期!“紫星淬骨丹”竟在失控边缘蜕变为蕴含一丝焚星守护真意的暗星淬魔丹!药力霸道更胜从前,却多了一份奇异的守护之力,足以抗衡淬炼时的心魔反噬!
丹室外,一片死寂。 厚重的墨玉门无声滑开。墨长老那枯瘦的身影立在门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丹炉内那九颗流转着暗金星纹的异丹,又缓缓移向瘫坐在火孔旁、浑身浴血(淡金)、指尖焦黑、如同从血火地狱爬出的陈默。
他那张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裂痕。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着那炉丹药,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的字:
“星纹…铸丹?” “你…怎么做到的?”
陈默喘息着,抬起布满血污和焦痕的脸,金色的瞳孔深处,那点星火微弱却倔强。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瞎…瞎猫…碰上死耗子?” “主要是…怕…怕炸炉赔不起…”
墨长老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昆仑,“永寂寒渊”。 玄冥星晶棺椁静静悬浮。朵朵小小的身躯封存在永恒冰晶核心,眉心那点如同凝固黑血宝石的魔痕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星芒悄然闪过。棺椁表面,磐石留下的玄龟星纹封印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浩瀚的星辰本源气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融入冰晶,滋养着沉睡的太阴之体。
冰魄灵韵流转,朵朵体内沉寂的境界壁垒,在这股外来的、同源的星辰本源滋养下,如同冰层下的暗涌,无声无息地…悄然松动、抬升。
寒渊死寂,冰棺星漩暗涌。 火房余烬,丹成魔炉星纹。 前路何方?唯焚星之焰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