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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尚未啼鸣，陈家院子里的油灯己刺破浓稠的夜色。
灯芯在风里明明灭灭，照亮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
她正仔细地往酒坛口糊红纸，粗粝的指尖蘸着面糊，
一下又一下抚平褶皱，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玉器。
坛中米酒的醇香混着浆糊味，
在清冷的空气里发酵出几分暖意。
三日前，陈砚墨趁着去镇上置办红纸的机会，特意绕到巷尾的老糖铺。
推开斑驳的木门，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货架上摆满了油纸包裹的糖果。
“老板，我要最好的糖。”
他红着脸开口，目光在麦芽糖、桂花糖、水果硬糖间游移。
最终选了五彩斑斓的水果糖。
又特意要了二十颗裹着白芝麻的花生酥，
仔细用荷叶包好，塞进怀里最隐秘的角落。
“娘，我来吧。”
陈砚墨披着外衣从堂屋出来，
看见母亲鼻尖凝着细密的汗珠，
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母亲头也不抬，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你去收拾自己，别弄得邋里邋遢。”
话虽如此，却在陈砚墨转身时，
往他兜里塞了块热乎乎的红薯。
陈砚墨己穿戴整齐，
特意换上了新做的藏青长衫，
领口浆得笔挺。
母亲将最后一条红绸系在担头上，转头看向老伴：
“家里就交给你和砚朗、砚韬了。”
父亲这才反应过来，急道：
“你也要去？”
母亲 “嗯” 了一声，拍了拍陈砚墨的肩膀：
“儿子提亲，当娘的哪能不跟着。”
“再说了，东西太多，让砚朗和砚韬跟着搭把手，路上也能照应着。”
陈砚韬一听，立刻凑过来，
“我去我去！”
说着还撸起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
“看我这力气，扛两头猪都没问题！”
陈砚朗也快步走过来，
“就会吹牛。”
“娘说得对，路上有我们在，保准顺顺利利的。”
说着，他蹲下身子，
将地上捆扎猪肉的麻绳又紧了紧，
动作细致又认真。
父亲看着三个儿子，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你们几个，路上别光顾着闹，听你娘的话。”
他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又拿着两根粗木棍出来，
“用这个抬，省点力气。”
陈砚墨看着弟弟们和父亲，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有家人在身边，
这趟提亲之路，定是满溢着温暖与希望。
踏上山路时，晨雾还在山间流淌。
露水比往日更重，每走一步，草鞋就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
陈砚墨走在母亲身旁，偷偷瞄着她挺首的腰背。
“紧张？”
母亲突然开口，惊得陈砚墨差点摔了个趔趄。
“没、没有……”
他嘴硬道，却被母亲一眼看穿：
“当年你爹来我家里提亲，腿肚子抖得像筛糠。”
这话惹得陈砚墨噗嗤笑出声，心里的紧张也散了些。
山风裹着泥土的腥甜掠过耳畔，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牛哞。
路过断崖时，云雾突然翻涌上来，陈砚墨的担子晃了晃。
母亲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
“小心！”
陈砚朗和陈砚韬抬着猪肉跟在后面。
终于走到小乐家门前，大黄狗狂吠着扑过来。
母亲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半块馒头，
狗狗立马摇着尾巴蹲坐下来。
小乐的母亲系着围裙探出头，
看见母亲和陈砚墨兄弟三人，连忙迎出来：
“他陈婶，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院子里，陈砚墨浑身紧绷着摆放礼物。
小乐看到陈砚墨，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母亲眼含笑意，拿起一包糖果递给小乐的母亲：
“这是买的一些甜果子，说给孩子们解解馋。”
茶桌上，小乐的父亲开始问些家常，
陈砚墨答得磕磕巴巴，后背很快被汗水湿透。
母亲见状，端起茶碗轻咳一声：
“这小子实心眼，认准的事就一门心思干。”
“新房的花格子墙，都是他熬夜画的图纸。”
小乐的父母连连点头。
“你还给小乐设计了花格子墙？”
小乐父亲又问向陈砚墨。
这次他没再慌张，目光坚定道：
“叔，小乐喜欢花，我想着以后院子里要种满月季、茉莉，墙上再爬满蔷薇，花开的时候……”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 “咚” 的一声，
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倒了凳子，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临近中午，小乐母亲系上围裙，在厨房忙开了。
“说什么也得在家吃顿便饭！”
她一边剁着肉馅，一边热情招呼。
陈砚墨的母亲也挽起袖子帮忙，
两人在灶台前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阵阵香味。
午饭摆上八仙桌，满满当当一桌菜肴：
红亮的红烧鱼卧在盘中，表面撒着翠绿的葱花；
粉蒸肉堆得冒尖，米粉裹着肥瘦相间的肉片，油润发亮；
还有小乐亲手做的酸辣土豆丝，
金黄的土豆丝配着鲜红的辣椒，
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快吃快吃，别客气！”
小乐父亲端起酒杯，脸上笑出了褶子。
陈砚墨夹起一筷子鱼肉，肉质鲜嫩爽滑，入口即化，他连忙点头夸赞：
“婶子这手艺，做的真好吃！”
这话惹得两位母亲都笑了起来，
小乐的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喜欢就多吃点！”
饭桌上，陈砚韬最是活跃，一边大口扒饭，
一边讲着家里的趣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陈砚墨时不时偷偷看向小乐。
见她低头小口吃饭，
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
模样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掉，
却在半空中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临走时，小乐的母亲往陈砚墨兜里塞炒瓜子，
又往母亲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
“捎回去泡脚，去湿气。”
母亲笑着应下，
回头看了眼躲在门后的小乐，
朝陈砚墨使了个眼色。
陈砚墨会意，从怀里掏出那朵带着露水的野花，隔着院子轻轻递过去。
小乐伸手接过的瞬间，两双手在暖融融的阳光里。
仿佛握住了整个春天，而她另一只手，
正紧紧攥着一颗陈砚墨带来的水果糖。
众人送陈砚墨一家到门口。
陈砚墨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地转身，面向小乐的父母。
他的目光坚定而诚恳，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又松开，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叔，婶，我知道小乐是你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
“往后的日子，我定会把她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地里的活我多干，家里的事我多担着，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我有一颗真心。”
“我会用一辈子对小乐好，让她天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小乐的父亲听完，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陈砚墨的肩膀，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小乐的母亲则红了眼眶，
拉过陈砚墨的手轻轻拍了拍。
返程路上，陈砚朗和陈砚韬走在前面，时不时打闹着。
母亲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嘴角扬起欣慰的笑容。
陈砚墨跟在母亲身旁，心里满是踏实与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