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2013年芒种，梅雨季的雨帘把市政府大楼裹成座孤岛。
我捏着老王留下的照片，指尖触到相纸边缘的毛边——那是被反复折叠过的痕迹，像极了他临终前攥在手里的举报信。
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在暗处闪着红光，每走一步，鞋底与地砖的摩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有人藏在暗处，数着我靠近真相的节拍。
财务科保险柜里的证据袋少了关键一页。
本该夹在中间的银行转账回执不翼而飞，只剩张空白便签，上面用红笔写着“适可而止”——字迹与神秘信件上的工整字体不同，带着压抑的颤抖，像握笔的人在极力克制情绪。
我盯着档案室调档记录，发现昨夜凌晨三点，有人用我的工卡刷开了档案库大门——可那时我正蹲在保险柜前，听着密码锁转动的声响。
中午在食堂遇见送水工老周，他往我餐盘里塞了包茶叶，压低声音说：“今早看见王处长的秘书在你工位晃悠，手里拿着个U盘。”
茶叶袋上印着“清水县槐花茶”，封口处用红绳系着，像极了老乡们往年送我的模样。
但当我转身想追问时，老周己经推着餐车走远，背影在人群里显得格外仓促，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我的错觉。
去银行调阅2008年转账记录的路上，电动车刹车突然失灵。
车轮在积水里打滑，我撞向路边护栏时，看见对面巷口闪过道熟悉的身影——是王处长常穿的藏青色西装，衣角沾着泥点，和那天在地下车库看见的一模一样。
膝盖磕在地上的剧痛里，我摸出手机想拍下车牌，却发现摄像头不知何时被人贴上了胶带，胶带上印着细小的槐花图案，像极了林悦去年寄给我的、夹在信里的干花。
监控室的保安挠着头说：“苏科长，您说的那段录像啊，昨天夜里突然坏了，数据全没了。”
他指着屏幕上的雪花点，语气里带着歉意，“就巧了，刚好是您说的凌晨三点到西点，档案室那片区域的监控全断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忽然想起老王的话：“有些影子藏在光里，你得盯着它们的脚。”
回到科室时，电脑里的“2008年土地出让金”文档被加密了。
输入老王忌日的密码，却弹出“错误次数过多，文件己销毁”的提示。
键盘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纹粉痕迹，像场被风吹散的雪，而昨天下午，只有小张借过我的工位查资料——他离开时，袖口蹭到了我放在桌上的槐花蜜罐，和老周塞给我的那包茶叶，是同一个牌子。
林悦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医务室处理膝盖的擦伤。
“边境线查到宏远商贸的资金流向了，”她的声音混着风声，“但国内的关键节点好像被人提前抹掉了，苏然，你那边是不是……”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我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然注意到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尾号正是王处长常用的那辆，“你记得老王说过吗？槐树扎根越深，越不怕风雨，咱们慢慢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传来她狼牙吊坠的声音：“我托人查了送水工老周，他女儿去年突然转学去了贵族学校，学费是笔匿名汇款——汇款人账户，和宏远商贸的境外户头有关联。”
棉签按在伤口上的刺痛让我忽然清醒。
老周仓促的背影、小张蹭到槐花蜜的袖口、监控室突然坏掉的硬盘，像散落的拼图在脑海里重组——原来阻碍调查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手，而是张织了多年的网，每个节点都藏着利益的牵扯，每个靠近真相的人，都会被无形的线拽回黑暗。
深夜加班时，抽屉里的槐花蜜罐被人动过。
玻璃罐上贴着张字条，字迹是刻意模仿的潦草：“再查下去，下一个躺在老槐树下的，就是你。”
蜂蜜在罐底凝结成块，像极了老王牺牲那天，雪地上未化的血珠。我捏着字条凑近台灯，发现背面有串模糊的数字——“1907”，是清水县老槐树的编号，也是老王生前常去的地方。
窗外的雨声渐歇，我摸着口袋里的银尾戒站起身。
那些消失的档案页、被加密的文件、突然失灵的刹车，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提醒——真相或许会被暂时掩盖，但就像老槐树的根系，哪怕埋在黑暗里，也会顺着泥土的味道，向阳光生长。
老王的照片还夹在卷宗里，他临终前拽住林悦的手，在雪地上写下的“315”，此刻正透过纸页，映着我掌心的纹路——有些阻碍越强烈，越说明我们踩中了关键的线头，而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一片证据消失，就像不会让清水县的槐树，因风雪而停止开花。
凌晨三点，我蹲在档案室的旧书架前，借着手机微光翻找2008年的备份文件。
指尖划过布满灰尘的卷宗，忽然触到个硬壳笔记本，封皮上写着“基建科 王某某”——是王处长的字迹，内页夹着张泛黄的收据，日期正是老王出事前三天，收款方赫然写着“宏远商贸”。
窗外的闪电照亮笔记里的一行小字：“土地款差价转入离岸账户，密码老槐树年轮。”
我忽然想起神秘信件背面的光斑，那圈年轮的纹路，正是老王藏证据盒的那棵老槐树——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藏在阳光下，藏在每个心怀正义的人，用生命刻进年轮的印记里。
此刻，膝盖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掌心的笔记本却比任何止痛药都更滚烫。
我知道，调查受阻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藏在阴影里的人太害怕光——但他们忘了，就像梅雨季的雨终究会停，就像清水县的槐树终究会开花，有些东西，哪怕被埋得再深，也会在某个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露出最清晰的脉络。
而我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脉络，让每一笔赃款、每一次交易、每一个伤害过“老王们”的人，都在光线下，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就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清清楚楚，刻着岁月从不会忘记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