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立冬,清水县的老槐树落尽最后一片叶子,枝桠间挂着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着光。
省纪委会议室的落地窗外,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林悦的警服肩章上还沾着边境带回的霜粒,她攥着最新的审讯记录往桌上一拍:“李建军全招了,境外账户的资金流向和咱们手里的合同完全对上,包括秘书长那10%的分赃款——他存在瑞士银行的赃款,密码果然是老槐树编号1907。”
秘书长坐在审讯椅上,领口的槐花胸针己经被摘下,露出苍老的脖颈。
“2008年赵宏找我时,说‘就帮这一次,以后没麻烦’,”他盯着桌面上老王的照片,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像在触碰枚不存在的胸针,“第一笔‘咨询费’打进账户时,我正在清水县帮老乡修水渠,看着手里的赃款,想着能给村里多打两口井……后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陈宇举着相机拍下他颤抖的手,镜头里,秘书长手腕内侧有道淡色的疤——和老王临终前拽住的、袭击者留下的抓痕,竟在同一个位置。“你知道吗?老王最后一刻攥着的,是你送他的槐花书签,”林悦忽然开口,声音发闷,“他说‘秘书长当年在清水县背过生病的孩子走山路’,所以从来没怀疑过你。”
铁窗外的雪花扑在玻璃上,秘书长忽然哭了,皱纹里渗着泪:“我对不起老王,对不起清水县的老百姓……那天在火场,我让老周给你们发‘小心二楼’的消息,想着哪怕能救你们一次,也算赎点罪。”他忽然指着陈宇手里的存储卡,“里面还有段录音,是赵宏当年和王处长的分赃对话——藏在我办公室的槐花笔筒里。”
当赵宏的录音在省纪委会议上响起时,会议室的空气仿佛结了冰。
“开发区那块地,每亩压到80万,差价咱们按比例分——秘书长那边,给他10%当‘内部协调费’。”录音里的笑声混着酒杯碰撞的声音,“怕什么?他当年在清水县喝老百姓的槐花蜜,现在吃咱们的‘蜜’,不是一样甜?”
陈宇忽然指着投影上的资金流向图:“看,2013年转回的500万,是他们怕东窗事发,想把赃款洗白成‘民生步道建设基金’——可惜算错了账,这笔钱刚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天后,开发区民生步道的奠基仪式在清水县老槐树下举行。
我摸着新立的石碑,“民生步道”西个大字是老乡们用槐花蜜调的墨写的,碑后刻着:“为纪念在反腐斗争中牺牲的王建国(老王)同志,此步道又名‘槐安路’。”林悦蹲在老王的墓前摆上槐花饼,风掀起她的围巾,露出颈间新戴的银项链——坠子是片镂空的槐树叶,和我掌心的银尾戒一样,刻着小小的“韧守”二字。
年底的表彰大会上,红绸布在礼堂灯光下泛着暖光。
省长把“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勋章别在我胸前时,轻声说:“听说你在清水县种了片槐树林?老百姓说,那些树到了春天,花开得比往年都盛。”台下的陈宇举着相机偷笑,镜头对准我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那是林悦今早塞给我的纸条,写着:“晚上去清水县吃槐花饺子,老乡说新蜜酿好了。”
散会后,秘书长的儿子忽然来找我,手里捧着个褪色的铁皮盒:“我爸让我交给你,说这是他当年在清水县当知青时的日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1985年的笔记里写着:“今天帮张大娘背柴火,她塞给我把槐花,说‘娃,以后要做替老百姓说话的官’。”字迹在中间某页突然变了,2008年的记录只有潦草的一句:“第一次收了钱,夜里梦见张大娘骂我忘本。”
雪又下起来了,林悦靠在礼堂门口等我,警服外裹着件灰色大衣,头发上落着雪花:“陈宇说要去清水县拍槐树林的雪景,问咱们要不要一起——对了,他给槐树苗‘新生’做了个木牌,上面画着小羊团团。”
我们踩着积雪往停车场走,鞋底在地面压出吱呀的响声。远处,民生步道的路灯己经亮起,暖黄色的光映着飘雪,像极了清水县老乡家的窗灯。林悦忽然指着前方笑:“你看,陈宇在拍老槐树呢,树上的冰棱像不像当年咱们埋的银尾戒?”
春意料峭时,清水县的槐花开了。
我和林悦蹲在“新生”树苗旁培土,陈宇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白色的花瓣落在老王的墓碑上,又被春风卷着,飘向远处的民生步道——那里有老人推着婴儿车散步,有孩子追着花瓣跑,笑声混着槐花香,在空气里飘得很远。
手机弹出省纪委的结案通报,涉案人员全部依法处理,追回的赃款全额用于民生项目。林悦忽然指着树苗的新枝:“你说秘书长在牢里,会不会也能听见槐花盛开的声音?”
“他种下的错,终究要自己承担,”我摸着树干上的疤痕,新长出的树皮己经把它包裹住,“但幸好,总有人记得把根扎进泥土里——就像老王,像老乡们,像每个没忘记‘为了谁’的人。”
陈宇忽然喊我们抬头,老槐树的枝桠间,一只麻雀正衔着片槐花飞过,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远处,民生步道的尽头,“槐安路”的路牌在春风里轻轻摇晃,牌面上的“安”字,刚好对着清水县的方向——那里有老王的墓,有我们种的槐树林,有无数个像他一样的人,用生命让正义的根系,永远向着阳光生长。
此刻,林悦的手机响了,是边境的同事发来的消息:“走私案告破,主犯提到‘宏远商贸’的境外账户,说背后的‘槐花先生’早就没了——看来,属于他们的时代,真的结束了。”
风掀起林悦的发丝,她望着盛开的槐花笑了:“你看,春天一来,什么冰雪都盖不住花香。”
我望着步道上的人群,忽然明白:所谓真相大白,从来不是某个瞬间的雷霆行动,而是无数个像老王、像陈宇、像林悦这样的人,在黑暗里攥紧证据,在风雪中守住初心,让每个藏在年轮里的秘密,最终都在阳光下,绽放成最干净的白——就像清水县的槐花,年复一年,用香气告诉世界:扎根人民的信仰,永远不会凋零。
暮色渐浓时,我们在老槐树下合了张影。陈宇的相机里,三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新生”树苗的周围——就像当年在清水县埋下的种子,历经风雨,终于长成了能为老百姓遮风挡雨的树。而掌心的银尾戒,此刻正沾着新泥,和槐花香一起,融进了这片土地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