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娜染血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风轻扬睁开的、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瞳孔之上。
那五个狰狞的血洞,喷涌的鲜血,她涣散却依旧执着望向自己的眼神…
一幕幕,化作焚天的业火,瞬间点燃了他识海深处沉寂百年的暴戾与杀意!一声源自血脉、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他喉间挤出:“娜…娜…”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暴怒即将彻底吞噬理智、化作焚尽一切的复仇烈焰喷薄而出时——
异变陡生!
他识海深处,那缕被宁娜之血彻底点燃、爆发出焚天威势的暗金烛龙本源,在攀升至毁灭巅峰的刹那,竟没有如同失控的洪流般倾泻,反而猛地向内坍缩!
一股苍凉、浩瀚、仿佛源自宇宙初开、万物未形时的古老道韵,如同涓涓清泉,无声无息地从那坍缩的核心流淌出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一段早己融入血脉神魂、属于紫云仙宗禁地深处那部残破《南华真解》的玄奥经文,如同被拂去尘埃的古钟,在风轻扬沸腾暴怒的识海中悠然敲响。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超脱物外、齐物逍遥的宏大韵律。
刹那间,时空仿佛凝滞。
那焚尽八荒的暴怒,那撕裂心扉的痛楚,那对袁雪扭曲魔念的憎恨,那对宁娜重伤濒死的无尽担忧…
所有激烈如沸的情绪,在这股苍茫浩瀚的道韵冲刷下,竟如同投入无垠大海的沙砾,虽沉重,却瞬间被那无边的“大”所包容、所化纳。
风轻扬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并未熄灭,却奇异地褪去了狂暴与毁灭,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平静。那是一种勘破生死、超越爱憎、洞悉万物运转本源的…逍遥!
他看到了宁娜的伤,痛彻心扉,却不再被纯粹的复仇之念所驱使。
他看到了袁雪的魔,根源在那深海的恐怖印记,她亦是受害者。他感受到了这片深海深渊的冰冷、死寂、以及那潜藏于黑暗祭坛之下、令人灵魂颤栗的亘古恐怖。
然而,这一切,在那“不知其几千里”的鲲鹏意象面前,在那“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的境界映照下,都成了“小大之辩”的注脚。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一个念头如同清泉,流淌过心间。
病房内,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
风轻扬的身体没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他只是异常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慢”,从病床上坐起。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睡醒后的一个寻常起身,左臂那狰狞的伤口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无视了撞在墙上昏迷的袁雪,无视了惊骇欲绝扑向宁娜的司徒婧婧。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病房的墙壁,穿透了万米深海的阻隔,精准无比地落在那不断跳动的、指向海底祭坛的倒计时上。
**25:18:37**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明澈,以及一种…如同鲲鹏俯瞰蜉蝣般的超然。仿佛那灭世的倒计时,也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朵微澜。
他缓缓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向扑倒在床边、气息微弱、后背鲜血染透衣衫的宁娜。
“风…风队?!”司徒婧婧看着他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神,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风轻扬没有说话。他走到宁娜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他伸出手,没有去触碰她后背那恐怖的伤口,而是轻轻拂开她脸上被冷汗和鲜血粘住的几缕乌发,露出她苍白如纸、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指尖传来的温度低得让他心尖微颤。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对上了他平静深邃的目光。宁娜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
风轻扬的指尖,带着一丝温润的、微不可察的暗金流光,极其轻柔地点在她的眉心。一股精纯而温和的、蕴含着强大生机的本源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注入她濒临崩溃的识海和心脉。
“嘘…”风轻扬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痛,“别说话,看着我。”
宁娜涣散的眼神在那温和力量的注入和这平静话语的抚慰下,竟奇迹般地凝聚了一丝光亮。她看着风轻扬那双深邃如星空、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杀意,也没有了惯常的冷冽锋锐,只有一种让她灵魂都感到安宁的…逍遥与包容。仿佛天崩地裂于前,他亦能淡然处之。这奇异的变化,让她濒死的心湖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安心。
风轻扬的目光扫过她后背那五个狰狞的血洞,暗金色的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锐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是对伤害她者的必杀之念,却己不再影响他此刻超然的心境。他抬起头,看向阎成万和司徒婧婧,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阎队,司徒。”
“通知逍遥局长,海军深潜器按原计划前往坐标点外围待命。”
“准备一艘最快的船,无需深潜能力,但要安静,坚固。”
“带上袁雪,和‘缚灵锁’。她灵魂深处的‘归墟’印记,是引路的灯。”
“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司徒婧婧身上,“带上你改造的、能最大限度放大精神感知和能量引导的仪器。我们需要一个‘扩音器’。”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仿佛早己洞悉全局。那份超乎寻常的平静和掌控感,让阎成万和司徒婧婧下意识地选择服从。
“风队…你的伤?还有宁娜她…”阎成万看着风轻扬平静的脸和宁娜惨烈的伤势,依旧忧心忡忡。
“我的伤无碍。”风轻扬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宁娜的伤需要立刻处理,稳定心脉。司徒,交给你。”他看向司徒婧婧,眼神里是绝对的信任。
“明白!”司徒婧婧重重点头,立刻扑向宁娜,开始紧急处理伤口。
风轻扬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燕京的灯火在夜色中绵延,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墨汁般的茫茫大海。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水千山,落在那片冰冷黑暗的死亡禁区。
倒计时在脑海中跳动:**25:10:22**。
他的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那不是冷笑,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勘破迷障、得见真如的…逍遥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