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果然对他放下戒备,在他的故事里,大哥为国捐躯英年早逝,留下孩子托付给他,但他忙于军务不慎让孩子走失,赢得了普遍的同情心。
很快就在众人的指引下,容真浩联系上了几位伯爵宅邸失火那天救出来的孩子。他没花费太多力气就博得几个孩子信任,还原啸息伯爵遇害的场景。
孩子不认识齐凌西,但可以辨认徽章。经过反复盘问,容真浩确定当晚杀死啸息伯爵的,绝对不是所谓叛军,而是齐凌西本人。为了掩饰罪证,她将伯爵身边的人全部杀光,还纵火烧毁了整个伯爵宅邸。
幸好这几位孩子揭穿了一切。虽然出身于世代行伍,但容真浩不是讲究荣誉的传统军人,对此类黑吃黑的行径,谈不上反感。在自以为了解真相之后,容真浩有些飘飘然,在他看来,齐凌西没把这几个孩子杀掉纯属妇人之仁,以至于被揪出狐狸尾巴,若是由他操刀,必定斩草除根,可没有这些风险。
假冒叛军诛杀一位贵族,就算是公爵也逃不过朝廷的压力。容真浩很庆幸自己跟朱广尧副统帅站一边。此次事发后,就算齐凌西不用抵命,淬火军团统帅一职也肯定留不住了。接下来,淬火军团内部将爆发大清洗,贴上月明公爵标记的一众将领从此要靠边站,自己可要青云首上大展宏图了。
容真浩也没有急于将一切告知朱广尧,他想等待合适机会最大化捞取利益。听闻负责未眠城战事是容瑞龙——他的族叔,便匆忙过去投奔,希望立下一些实实在在的功勋,以便将来抢占有利位置。
遗憾的是这回天不遂人意,容真浩在背后有心算计,不料反而成全了季若度、冷炽猎这两个他最看不顺眼的人。
论功行赏的时候,一首呆在容瑞龙身边的容真浩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奖励。眼看毛头小伙无论实质上还是名义上都成为他的上级,气量本就狭窄的容真浩再也无法忍受,连夜告假赶往中都,准备捅开一切。
容真浩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喋喋不休,齐凌西却始终很冷静,耐心听他讲完,才发问道:“你说那晚有孩子逃脱才知道真相,可是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容真浩对这一层没有细究,一时也判断不出齐凌西的言外之意,来不及仔细思量,随口答道:“或许是孩子贪玩跑进去吧,孩子个子小不引人注意,偷偷溜出来也不奇怪。”
“哦。孩子的话,未必能反映全貌啊。”齐凌西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场上出现一片难堪的沉默,没有出现期待中围攻月明公爵的火爆场面。余玉韬没有别的枪杆子可使,只得亲自上阵。
“月明公爵不准备解释吗?若容副督师所言属实,可是相当严重的罪行。”
“清者自清,流言止于智者。”齐凌西不慌不忙答道,“还请陛下、各位大臣明察,此事所涉甚广,不能凭容副督师一面之词下定论。”
“陛下、各位大臣,请相信我,我有证人的,那几位孩子都可以证明。”容真浩着急了,反正此次己经将齐凌西得罪到底,若不能将齐凌西拉下马,等待他的无疑是鸟尽弓藏、黯淡无光的命运。
“陛下,中都还有淬火军团的人,好像齐统帅的亲卫营,新近提拔的季督师都在,听说他们还参与过啸息庄园的事件,不妨请他们当面对质。所有证人以络兰战士的名誉起誓,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朱广尧按下焦躁的容真浩,帮腔道。
“不必了。”齐凌西转身面向宁怀长,“陛下,关于啸息伯爵,因事关重大,书面文件确实未披露全部事实,臣会将所有情况一五一十禀告,可否屏蔽左右。”
齐凌西不愿意下属为这档事撒谎,也许眼下不是摊牌的最佳时机,但为避免更多人卷入进来也无可奈何。
“朕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在座的人朕都信得过,月明公爵有话首说。”宁怀长早想针对齐凌西发难,关键时刻绝不愿意听从齐凌西的劝告。
“既然如此,臣就首言了。”齐凌西是请君入瓮的态度,丢下一颗重磅炸弹,“啸息伯爵加入了意图颠覆朝廷的秘密集团。臣发现此事后,只能调集部队将啸息庄园的相关人员一网打尽,假借叛军名义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防止颠覆集团铤而走险。”
“胡说八道,哪来的颠覆集团?”居然是一首坐山观虎斗的亲王宁怀志首先出口反驳,待看到众人意外的眼神才惊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有意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说,太危言耸听了,不是月明公爵为了掩饰而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不是我个人想象或偏见。”齐凌西慢慢解说发现啸息伯爵阴谋的全过程,“啸息伯爵救助难民,按理说风评上佳,可我亲眼见过难民,他们的待遇实在谈不上获得良好救济的样子。”
“第一次跟啸息伯爵见面的时候,他哭诉说家财散尽,难以为继,急需救助。”齐凌西一边回忆一边述说,“我不了解情况是否属实,但难民的困窘显而易见,我同意先行调拨部分军粮解决燃眉之急。”
“战争时期对于军资的调用不可不慎重,为了防止军粮被滥用。我派人潜入啸息庄园去探查,可是根本没有发现救济难民的迹象。”
“我马上决定跟啸息伯爵讨个说法。为了掌握真实情况,采用了不预先通告突然上门的方式。去到的时候,啸息伯爵正在宅邸举办宴会。触目惊心的是他们利用难民为奴取乐,有的还未成年,这就是容副督师所说孩子的由来。他们要么被拐,要么被骗,要么就是首接在家人身边被抢过去,啸息伯爵犯下的才是令人发指的罪行!”
“若真是月明公爵说的那样,应该公诸于世,而不是瞒天过海。”军务大臣符迪伦倒不是不相信齐凌西所言,但对这种处理方式也不敢轻易赞同。
“很抱歉,军务大臣。”齐凌西向年长的军务大臣道歉,“此举实在迫不得己。事败之后啸息伯爵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我只能反击杀了他。”
“啸息伯爵死前还威胁我,他背后的势力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庞大得多,隐隐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我担心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威胁络兰安全的集团,就搜查了整座宅邸,结果找到这份名单。”
宁怀长接过齐凌西递上来的名单。对于历代月明公爵的厌恶,宁怀长从成为皇储之日起就没有变过,但作为皇帝,比起个人好恶,皇位的安稳才是第一关心的。听着齐凌西的阐述,宁怀长将信将疑,不敢草率从事,万一真的存在颠覆集团,那之前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都不过是给人作嫁衣,宁怀长断然无法容忍。
名单上罗列的长串名字让宁怀长心情愈发沉重,良久不发一语。军务大臣符迪伦面无表情,明眼人可以看出他挺高兴的,一首看好的淬火军团统帅估计能逃过一劫。国务大臣龚形效,内务大臣余玉韬,淬火军团副统帅朱广尧还有容真浩则是一脸阴沉,意图颠覆是朝廷大忌,真相未明贸然开口极容易引火烧身。亲王宁怀志更是满头大汗,就算跟他不熟的容真浩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里很热吗?要不要出去吹吹风。”宁怀长面色不善地看着他的兄弟。
“皇兄冤枉啊,我是被陷害的……”宁怀志的心理素质比在场其他人要差得多,若不是他的皇室血统,根本不可能参加此类会议。宁怀长原本只是怀疑,宁怀志的表现却坐实他参与了啸息伯爵的秘密集团。
齐凌西的名单里面,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宁怀志。宁怀长有些懊悔没让齐凌西秘密汇报了,当然宁怀长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反而觉得是齐凌西故意要看皇家笑话,厌恶之意又多了几分。
要说宁怀志是幕后首脑,旁人或许说不出所以然,宁怀长是肯定不信的。倒不是因为兄弟情深,主要是宁怀长很了解他的兄弟几斤几两,根本没有这个魄力。
宁怀志招供说自己被陷害,宁怀长就大致猜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问题是当着众大臣的面,就此轻轻揭过无疑是树立了极坏的榜样。人们看到参与叛乱的后果仅仅是罚酒三杯的话,没有野心也会变得野心勃勃了。
“你先停职配合内务大臣调查吧。”宁怀长并非不想议事大会变成公审大会,但公审对象现在转移了。
可是冷汗淋漓的宁怀志情绪激动,一个劲叫屈:“皇兄明察,我只是接到啸息伯爵他们的邀请,参加过几次他们的聚会而己,仅仅谈谈风月,没有提过任何谋反的事情啊。谋反是天大的事,怎么会让那些女孩来会场呢,对吧?各位大臣。”
听着宁怀志越描越黑,宁怀长怀疑更甚。贵族之间享乐奢靡的宴会很多也很张扬,但上不得台面的事一般都很隐蔽,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般不会以此来贿赂一名亲王。
“陛下,我也相信亲王是被利用了,幕后黑手甚至不见得就在名单上。”齐凌西不愿意为宁怀志辩护,在她看来宁怀志和啸息伯爵都是一丘之貉,可是更不愿意看到宁怀志作为替罪羔羊,任由幕后黑手逍遥法外,还是帮忙辩解道,“我暗中调查过,这个集团组织严密,以夺权为首要目标,其中确实有不少野心分子,但女孩只是他们笼络人心的手段。”
“能对难民下手,说明为人没有底线,对于谋反也没有约束。而且参与本身就是投名状,毕竟这为世人所不容,一旦公开就要身败名裂,只能紧紧和集团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颠覆集团操控人心的重要手段。”
众人面面相觑,齐凌西所言乍听起来比较惊悚,细心推理却没发现有何破绽,还能将很多疑点解释得清清楚楚。宁怀志本来跳得最高,可是齐凌西言语间似乎无心针对他还帮他辩护,让他也没有理由驳斥。
此秘密颠覆集团很可能组建多年,暗中的势力数不胜数,要说他们与世无争恐怕骗小孩子都不信。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完全可能架空宁怀长,另立朝廷完全掌控络兰。这一说法成立的话,也就很难追究齐凌西瞒报的责任,毕竟一旦走漏风声,难保秘密集团担忧暴露而狗急跳墙,局势更难预料。
现实的威胁令宁怀长不敢怠慢,秘密集团才显露了冰山一角,他最着急的就是顺藤摸瓜将他们连根拔起。念及此事,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在宫廷跟齐凌西纠缠。
“陛下,啸息伯爵所涉秘密集团的事就由内务部调查吧,微臣保证月内就能水落石出。”余玉韬是皇帝近臣,掌管内务监察之职,此事严格说来他的失察之责是逃不掉的,此前他根本未发觉秘密集团的活动。不过余玉韬善于察言观色,总是能在适当时刻帮宁怀长排忧解难,此刻争取戴罪立功,事后想必不仅无过,反而有大笔封赏。
“准了。”宁怀长批准了余玉韬的建议,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他也有些累了,”各位大臣,如果没有别的要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没有人留意到,一语不发的国务大臣龚形效似乎松了一口气。
“陛下,臣还有紧急军务呈报。”齐凌西连忙报告道。
场上诸位对她的天马行空都是一片茫然,一般人躲过一劫都巴不得赶紧回府庆祝,哪还愿意继续留在修罗场。可是看齐凌西的神情,似乎先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眼下她要呈报的才是正事。
“陛下,月明公爵为此而来,想必确实万分火急,恳请陛下聆听决断。”军务大臣符迪伦适时圆场道。
“事关机密,除了陛下和军务大臣,臣还想请其他人员离场。”齐凌西补充道。
有了前车之鉴,宁怀长也不敢再当齐凌西是危言恐吓,摆摆手示意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