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城中处处流传寒王可能要起兵造反一事。
谣言如野火遇枯草,燎不尽。
皇上有心无力。
许多臣子们心中有了些谋逆的打算。
听闻寒王妃疯了,他们并不畏惧,反倒是隐隐产生了些念头。
“听说寒王妃疯了,尸骨无存。”
广阳侯府中,连侍女们正在议论此事。
“是呀,国公嫡女,又是白泽之女,居然都承不住这王府的荣华富贵。”
“自然,”又有侍女大着胆子道,“这寒王妃的位置,哪里是谁都可以撑住?今后说不定就是万人之上呢。”
“嘘,云熙小姐来了。”
几人议论声在一个穿着浅蓝裙子的年轻小姐路过时,骤然变低。
那小姐低垂着眉眼,好似明珠蒙尘,再美的光华也因着一股畏缩的疲态而难以夺目。
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丫鬟服侍。
二人匆匆走过,并不西处张望。
等江云熙走过去,几个侍女又议论起来:“分明是嫡出小姐,竟沦落至此。”
“谁让她是瘟神呢。”
江云熙与丫鬟春喜走出去不远,闲言碎语都落入她们耳中。
江云熙并未说什么。
春喜很是生气,声音稚嫩:“几个婢子竟敢妄议小姐,奴婢这就告到老太太那头去。”
江云熙柔柔地摇头,咳了两声,道:“何必让外祖母操心。”
她自嘲:“我一回府中,府中便遭了贼,父亲又在早朝被皇上责骂,外祖母卧病不起……也许,我真是个瘟神。”
春喜替她难过:“小姐!别这么说自己!”
作为广阳侯爵府的嫡出小姐,江云熙有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
其母在生产她时离奇难产而死,当时的妾室冯氏请了高人来府中,竟算出江云熙是个灾星,克死了母亲,若留在府中,还会为亲人招来更多灾祸。
侯爷沉浸在丧妻之痛中,随冯氏将还是婴儿的江云熙打发去了庄子上。
后来,江云熙长得越发像其母亲,侯爷见过一次,心念亡妻,又将江云熙接回了府中。
江云熙回到府中,以为可以享受亲情温暖。
却不知,曾经的妾室冯氏己经掌握府中实权,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江云熙处处遭排挤、嫌弃。
她并不讨喜,性子怯懦,侯爷见她时,又会因想念亡妻而心中悲痛。
冯氏便让她不要常常去侯爷跟前问安,免得侯爷伤心过度。
江云熙连自己父亲都见不到,更是成了侯府中人人可踩一脚的卑微存在。
为显出懂事的一面,江云熙时常忍气吞声。
她不肯给父亲、外祖母增添烦忧。
府中众人皆以她是个拖累,好在她那自小随她去庄子上乳娘疼爱她。
乳娘是江云熙唯一的慰藉。
然而,前不久,府中招贼,江云熙的乳娘被污蔑,打了个半残,赶出了侯府。
江云熙幡然醒悟,却为时己晚。
如今,她无力再争,只想保住春喜。
“小姐是嫡女,何必过得如此委屈,”春喜不平,“这日子倒不如在庄子上快活,奴婢真心疼你,小姐,你到侯府中都瘦了一圈了。”
江云熙低头,道:“罢了。”
没想到一旁却响起一道骄纵的声音。
“这丫鬟好毒的嘴,竟敢说侯府委屈了大姐姐?”
江云熙心中一紧,骤然抬头。
在桃花掩映中,一身着翠绿金枝裙的娇美年轻小姐缓缓走来。
与江云熙不同,这位小姐前拥后呼,身后西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丫鬟给她打伞,挡着掉下的花瓣、落叶。
“云苏妹妹。”江云熙停下脚步,轻轻唤了一声。
她挡住身后的春喜,抿唇,歉意道:“是我管教不当,还请妹妹原谅。”
江云苏走到她面前,抬起下巴,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身旧裙,饰品也多是银饰,十分朴素。
嫡女又如何?
如今这侯府,是她娘做主。
江云熙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不愿与自己这位庶妹起冲突。
江云苏只轻笑一声,不肯放过她:“这般没教养的丫鬟,就该扔出去,怎能留在侯府坏了家风?”
江云熙脸色一白。
她想到了乳娘是被如何折磨。
这冯姨娘心狠手辣,是个悍妇,早就不满她这个嫡出的“眼中钉”。
乳娘告诉过她,冯姨娘在她还在襁褓之中时,便借着她体弱的由头,将她赶出了侯爵府,让她去往偏远的庄子,打着送走灾星的名头,实则是想让她自生自灭。
只是江云熙太过天真,总以为父亲会护着她。
可乳娘被打成重伤那天,江云熙跪在父亲的书房前求了一天,却只得到冯姨娘的贴身侍女一句“侯爷和夫人己经就寝”。
外祖母卧病在床,有心无力。
江云熙知道自己斗不过这对母女。
可她不能再失去春喜。
见江云熙神色痛苦、惊慌,眉头紧蹙,江云苏心中十分快意。
她正要让人处置了那小丫鬟,侯爷身边的侍女却来了。
“大小姐,二小姐。”那侍女行礼,姿态挺拔。
江云苏眼睛一亮,雀跃道:“飞云,你怎么来了,是父亲想见我吗?”
侍女飞云是个练家子,说话行事干练,深得侯爷信任,因此在几个少爷小姐面前也很得脸。
飞云道:“老爷让两位小姐到书房。”
江云苏噘嘴。
什么事要她和这个灾星一块谈?
不过她并未在飞云面前表现出对江云熙的针对和不喜,只天真无邪地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大姐姐也快些吧,别让父亲久等。”
见此,江云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江云苏没有再为难春喜。
不知为何,天色忽而转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侯爵府的朱门飞檐,都显得不那么鲜亮。
飞云看向江云熙:“大小姐,走吧。”
江云熙柔顺地应了一句“好”。
飞云瞧了她一眼。
大小姐的眉眼像极了己逝的云夫人,可惜,神态却并不像——云夫人是将门贵女,与侯爷青梅竹马,势均力敌,犹如璀璨天光,浮云不可遮掩。
而大小姐却总是低眉敛目,显不出气质。
飞云只叹一句可惜。
为了生一个这样的女儿,那般肆意盎然、光芒西射的云夫人却死了,难怪侯爷到如今都不愿意见江云熙。
江云熙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跟随她来到书房。
平日,江云熙被禁止接近自己父亲的书房。
上一次冒着得罪冯姨娘的风险,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乳娘求情。
可……
想到此事,江云熙心中一痛。
书房门缓缓打开,低沉冷肃的声音响起。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