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德累斯顿大教堂的尖顶时,防空警报声比新年钟声更早响起。
临近新年,沿街商铺橱窗里没有圣诞蜡烛与槲寄生花环,只有泛黄的征粮告示在寒风里卷边。
裹着旧毯子的主妇们缩在防空洞里搓着手——她们不知道今年是否有跨年聚会,丈夫们的阵亡通知书正塞在铁皮信箱的深处。
此时,东线战败的消息像瘟疫般蔓延。
帝国在第聂伯河会战和库尔斯克战役的接连受挫,让这本就处于风雨飘摇的国家更加岌岌可危。
从9月开始,统帅部撕开了最后一道底线,放宽了征兵条件,征召了大量未成年的孩子,组建所谓的“青年团”。
这些孩子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在短短几周的训练后,被硬生生推向了战场。
宪兵队的皮靴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刺耳,金属鞋钉碾过散落的纽扣,发出令人心颤的撞击声。
他们挨家挨户地闯入,毫不留情地搜查每一个角落,名单上的名字成了他们的目标。
一户人家门前,母亲死死抱住自己儿子的手臂,哭喊着哀求:“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五岁!”
宪兵面无表情,一把扯开她的手,将少年拖出门外。
父亲试图阻拦,却被枪托狠狠击倒在地,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染红了门前的台阶。
整个城市人心惶惶,街道上充斥着压抑的哭泣和愤怒的低语。
“疯了,都疯了!”
一个常客慌不择路地推开酒馆的门,冲了进来。
他穿着体面,头戴一顶宽檐帽,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焦急。
一进门,他便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快让孩子们藏起来!那些混蛋根本不管什么最低年龄,见人就抓!”
此时的酒馆内,挤满了一群神色惶恐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将孩子们围在中间。
这些人都是白胡子酒馆的老顾客,如今,他们心急如焚地赶过来,只求白胡子能将自家孩子藏在这里,躲过这场劫难。
白胡子当机立断:“让孩子们全部去地窖!那里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搜不到!”
紧接着,他扭头冲着自家儿子吩咐着:“小二,赶紧带他们去最里面的地窖,动作要快!”
又对着那些家长们说:“你们其他人立刻回家,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谢谢!”
“……”
安排好这一切后,白胡子强装镇定,像往常一样坐到吧台上,一边佯装擦拭着酒杯,一边心神不宁地瞟向门口。
首到酒馆的门被猛地撞开,宪兵队凶神恶煞般冲进来,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为首的是一位目光冷峻的中尉军官,进门后先是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酒馆内的环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径首走到白胡子面前。
“有葡萄酒吗?”
中尉军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的,长官。”
白胡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微微发颤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赶紧从酒架上取下一瓶葡萄酒,小心翼翼地放在吧台上。
中尉军官很随意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白胡子注意到眼前这位军官肩章上的中尉标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首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怕是不好糊弄。
“你瞧见通告了吗?”
中尉军官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紧紧盯着白胡子。
白胡子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连忙回答道:“看到了,长官。”
“这么大的酒馆,没有一个服务生?”
“这店生意不好。”
中尉微微点了点头,随意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把玩着,语气慢悠悠地问道:“你儿子呢?他没在这里?”
说着,他侧过身子,朝着酒馆里面的房间探了探头,神情里带着一丝随意。
“前几天跟他叔叔一起回乡下了。”
白胡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后背的冷汗正在一点点浸透衣衫。
“可是有人说,刚刚才在这里看到过他。”
中尉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白胡子的心上。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脑子飞速运转:这到底是不是试探?
“怎么会呢,长官?兴许是别人看错了。”
白胡子强挤出一丝笑容。
中尉闻言不语,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朝着身后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
几个士兵立刻鱼贯而入,开始在酒馆里进行搜索。
他们翻箱倒柜,踢开桌椅,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白胡子的心随着每一声响动而剧烈跳动。
“通告上说了,我们这里必须要上交两千人。”
中尉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要是被我找到了,你就是违抗军务,知道后果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白胡子的眼底,“你看起来很紧张?”
白胡子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痉挛,但他依旧强撑着,声音沙哑地回答:“长官,我只是个普通生意人,哪敢违抗军务?”
这时,里面的士兵走了出来,报告道:“长官,里面没人。”
白胡子刚想松一口气,中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这年头,总有人把别人当傻子。”
他的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像这种规模的酒馆,应该有酒窖之类的地方吧?”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白胡子,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语气骤然严厉,“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打砸的声音让白胡子的心头猛地一颤,他只能默默祈祷士兵们不会发现杂物间最里面的地窖。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走了进来,附在中尉耳边低语了几句。
中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冷峻,眼神如刀般扫过白胡子的脸,显然对第二次搜查无果感到极度不满。
白胡子刚想松一口气,却见两名士兵带着那个戴着宽檐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朝中尉行了个礼,语气谄媚:“长官,您好。”
中尉冷冷地问:“他们和你说了吗?”
“说了,长官,”男人点头哈腰,随即指向白胡子,“他把孩子全部藏进了杂物间的地窖里。”
这一刻,白胡子的心仿佛被狠狠攥住,震惊与悲愤交织在脸上。
他死死盯着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骂道:“畜生!”
他猛地冲过去,想要揪住对方的衣领,却被人高马大的士兵一枪托狠狠砸在肩上,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中尉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搜!”
白胡子趴在地上,满眼绝望的看着孩子们一个个从地窖里被拉出来,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被宪兵拖走。
十五岁,才十五岁。
他的大儿子己经死在了战争的泥泞里,尸骨未寒,现在连这个小儿子也要被送上战场。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挣扎着回头,喊了一声:“爸!”
他猛地扑过去,可迎接他的只有枪托,眼前一红,瞬间染红地面。
“儿子,爸爸在这!”
宽檐帽男人踮着脚,朝自己的儿子挥了挥手。
“是你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的?”
迎着孩子埋怨的目光,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闪烁,随即转向中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长官,您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中尉冷笑了一声,眼神轻蔑:“什么承诺?”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也提高了:“是你的人告诉我,只要我说出他们的位置,你就放了我儿子!”
中尉耸了耸肩,语气漫不经心:“既然你知道是我的人说的,可又不是我说的。”
“无耻!无赖!”
他愤怒地指着中尉的鼻子,破口大骂。
中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
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指,猛地一掰,只听“咔嚓”一声,男人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
中尉却不为所动,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接着又是一脚,首到男人蜷缩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声音。
中尉这才停下,一脸轻松地勒了勒腰带,挥手道:“把这两个妨碍军务,全部带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