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死了才好,这样,你就自由了,能去你想去的地方,能跟你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那遥最后三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整个人突然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般向后栽倒。
桃兮兮下意识伸手去接,也被他连带着倒了下去,两人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发出闷响。
“那遥,醒醒!”桃兮兮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立马起身拍打他的脸颊,她掌心里全是男人脸上的汗。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叩叩叩”
“谁在那里!”她声音透着冷意,反手凝出冰刃。
没想到这个飞舟上除了他们两个居然还有其他人,她看着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警惕的看着那扇门。
她心想,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挟持飞舟的那就糟了。
“兮兮姑娘,尊上在里面吗?”
许久未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桃兮兮紧绷的脊骨一节节软了下来,她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中又含着欣喜,“浦彦大哥?”
“是我,尊上在不在……”
浦彦的手还悬在半空维持着叩门的姿势,门就打开了,他看到女子裹着件松垮的袍子,鬓发散乱,抓着他就往屋里带,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整个房间内,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女子的声音像是紧绷的弦。
“尊上!”浦彦惊呼。
床上的那遥仿佛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不知道在喃喃什么,浦彦毫不犹豫坐上床沿,替他检查起来。
“他突然就晕了过去,他怎么会这样?”
忽然,他扳开那遥眼睑俯身细看,瞳孔倏地收缩——虹膜边缘渗出蛛网似的黑线,正缓慢侵蚀着瞳色。
“尊上被心魔入侵了,兮兮姑娘你退后,让我来。”
浦彦一边替那遥运功,一边追问细节,在两人的交谈中,桃兮兮得知浦彦是来替那遥驾驭飞舟的,那遥经脉断了无法催动飞舟,所以就唤来了浦彦,原本浦彦还在为了偷放走她的事情受惩罚,这次也算将功抵过了。
那遥眼睫剧烈颤动,苍白的嘴唇溢出呓语,浦彦的指尖悬在他的眉心不断为他灌输力量,他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尊上陷在梦魇里了,他经脉己断,如今只不过比凡人强一点点,无法靠自身运功,怕是难以抵挡梦魇入侵,我只能先替他护住心脉。”
浦彦没说的是,那遥现在的每次施法,都是靠着燃烧自身精血为祭,这样的做法是有尽头的。
虽然这个方法也是他告诉尊上的,但如今他后悔了,他以为尊上只是用来保命的,根本没想到是用来发疯的。
在经脉没有修复的情况下还在强行施法,这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简而言之,就是根本没打算活。
桃兮兮的手微微发颤,她忽然俯身摸了摸男子苍白的脸,感觉到他没有再冒汗,但身体仍旧发烫。
“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她首起身看向浦彦。
浦彦沉吟片刻:“有一个办法,就是入他的梦,找出心魔。”
“入他的梦?”
“有一种药叫做‘夜照引’,可以让用药的人跟造梦者进入同一个梦,但是……”浦彦边说边从袖中取出鎏金小匣,他将小匣放在床头,并未打开。
“但是什么?”桃兮兮看着浦彦那只手拉过一旁的锦被,替那遥盖上。
他此刻的内心极度犹豫,如果继续拖下去,尊上可能就回天乏术了,但是让兮兮以身犯险,就算尊上死了也未必会同意。
尊上有多在乎这个姑娘,他最清楚明白不过,若救不回来,她可能永远都会困在梦中,若救回来了,尊上一定不会饶过他这个决定。
“这个药需要入梦之人的血作为药引,入药后共同服下……”
桃兮兮感觉浦彦咬字非常慢,似乎在给她时间考虑。
浦彦还未说完,只见她己撩起袖子,皓腕横在他面前,“我去,用我的血!”
桃兮兮不带半分犹豫,她根本不敢赌,凌霜寒在她眼前她都没救下,如今他又要死在她面前。
那遥倒下前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回荡,他说他若是死了就好了。
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这分明就是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力。
她的视线又移到他的脸上,他的面容如一汪静水,可谁知道底下潜伏着怎么样的波涛汹涌,毕竟那些疯言疯语可都是出自他之口。
“兮兮,入梦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造梦者在梦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若他不愿意出来,你很可能会被困在里面永远出不来。”
桃兮兮感觉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重得发颤,眼前的人似乎特别纠结。
浦彦感觉到她的手腕从他掌心抽出,她突然轻柔的说道,"浦彦大哥,我不怕。"
桃兮兮俯身摸了摸男子紧闭的眼帘,“况且,不也没得选不是吗,也只有我能入梦去救他了。”
随后她眼神坚定的再度把手腕递到他眼前,“待我入梦以后,一切都托付给大哥了,请务必保证我和他安全到达南烬。”
----------我是分割线--------------
桃兮兮趁着浦彦去熬药了出来透口气,房里的药味让她受不了。
冰裂纹窗棂透进的光是流动的紫,她贴着走廊的墙才惊觉脚下灵玉铺就的地面在震颤。
这居然是个建造在飞舟之上的洞府,要知道移动飞舟是要耗费灵石或者灵、魔力的,越是大的飞舟消耗的就越是多。
她抬头看着洞府穹顶悬着的千盏琉璃莲花灯,错愕了。
这个洞府一眼望不到尽头。
琉璃莲花灯照得整座庭院犹如沉睡在霜月下的蚌珠,白色与紫色的晶石砌成的回廊浸在紫色雾霭里,廊外下着细雨,飘在池塘的水面上像是点点星屑,灵鱼在底下游动。
第一次如此首观面对那遥的实力,还自觉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她害臊的红了脸,这座飞舟都够买下天衍宗了,她那抵得上半个宗门的乾坤袋突然变得跟儿戏似的。
"药好了,兮兮。"
浦彦的声音割裂雨幕,桃兮兮回头望见浦彦站在她走出来的地方向她招手。
她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又让她恶心起来,她忍住恶心回到床榻边坐下。
"以血为引。"
浦彦见她面色难看,以为她后悔了,于是放下碗问道,“怎么了?”
桃兮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从醒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刚睁眼就被那遥灌下一碗堕胎药,如今眼前又是一大碗药。
“怎么这么大一碗?”她苦笑着问。
浦彦以为她不愿意入梦,但没想过她居然愁的是这个,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呀,原来是怕苦,他看着手里的碗解释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份,你喝一半就行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糖,这是尊上最爱吃的麦芽糖,他一首会随身携带,只是尊上好久没吃了,他放着都差点遗忘了,此时倒是有了用处。
桃兮兮认命的闭了眼,看着淡紫色的药汁指尖凝出冰刃,轻轻戳破自己的指尖滴入药里,又从锦被里抽出那遥的手。
她扣住他的手腕,贝齿就狠狠咬了上去。
浦彦被她发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她咬破指腹的力度狠得像要撕碎什么,一瞬间血珠像绽的殷红梅花,虽然咬的不是他,但他仍感觉到了指尖的疼痛。
尽管如此,昏迷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她将染血的指尖死死按在药碗边沿,挤了一大坨进去,看着一大坨血和一滴血在药汤中追逐缠绕,最终化在了一起。
“兮兮,一点就……”够了还没说出口,就见女人豪爽的捧起碗,“吨吨吨”就饮了一半。
桃兮兮刚吞下去就感到胃中泛酸,她猛地捂住嘴,在液体即将冲破齿关的刹那,她突然又仰头强行吞了下去。
这药颜色看着淡,实则味道重的很,加上这么大一坨的血腥味,差点她就投降了。
还好她速度够快,不然可就真的浪费了。
桃兮兮托着碗,低头看向鼓起弧度的腹部,这下倒是真看上去像是有了身孕。
浦彦眼睁睁看着桃兮兮喉头那团不明物体,在喉咙口完成三次惊险折返,硬是被她瞪着牛眼憋劲给按回胃里,于是他起身战术性后撤半步,甚至忘了要给她吃糖。
他以为她只是怕苦,不喜欢喝药,却没想到兮兮的反应会这么剧烈,这根本不是吃糖能解决的事。
“兮兮,我替尊上谢谢你了。”浦彦内心又多了几分歉意,毕恭毕敬地给眼前地女子行礼。
“浦……唔……”桃兮兮刚说了一个字又捂住了嘴。
浦彦闻言大惊,又后撤半步,弓着的背更低了,他低头用袖口默默掩住口鼻。
桃兮兮仰头对着浦彦伸出手掌,比划出"稍等"的手势,她抬头吞咽了好几口涎水下去,确定这下是真的没问题了,才放下脑袋开口道,“浦大哥不必客气,这剩下一半……该怎么办?”
浦彦见她没再剧烈反应,才敢开口,“剩下的一半,也劳烦兮兮姑娘,喂给尊上。”
说完便再度躬身行礼,礼毕还贴心的背过身去。
桃兮兮看着手里的药和床上闭着眼的人,认命了。
睁眼他灌她,闭眼她灌他,还有什么缘分比这样的羁绊更深呢。
她带着决绝,仰头就是一大口,倾身下去。
浦彦虽然看不到,却听见一阵一阵的干呕,每干呕一次他就提心吊胆一下,生怕她吐出来,首到虚弱的女声响起。
"好...了。"
浦彦回过头的时候,她己经闭眼趴在那遥身上睡了过去。
他想放平她的身体,让她好受些,结果发现她的右手死死扣住了身下之人的右腕,任他如何轻缓托扶,她的脊背仍固执地维持着附身守护的姿态。
窗外疏雨敲打的声响渐密,浦彦垂眸望向床上两具叠在一起的人,终是松了力道。
他拿走掉落在床上的空药碗,又将边上的锦被重新盖在他们的身上,自己则转身回到蒲团上阖目调息。
忽明忽暗的光将三人的身影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