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发出老式钟表般的嗡鸣,冷气流裹着混凝土的生涩气息扑面而来。苏砚盯着实习生小赵怀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青铜戈的三维模型正以0.1°为单位逐帧旋转。"商字的撇捺夹角,"小赵的食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颤抖的黄线,"根据西周金文书写规范,理论值应为115.3°,但AI计算的实际角度是117°,偏差达1.7°。"他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殷周金文集成》,书页边缘还夹着昨夜做的笔记。
苏砚搁下喝了一半的冰美式,玻璃杯底与金属台面碰撞出清越的响。展柜里的青铜戈长约30厘米,援部有菱形暗纹,内上刻着"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八字。他凑近玻璃,鼻尖几乎触到展柜,瞳孔微缩——铜绿覆盖的表面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针孔状凹痕,经检测证实是用活人血混着朱砂点刻的镇物符号。
"赵工,"苏砚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台,带起一片细小的铜锈颗粒,"1972年妇好墓出土的龙纹戈,商字写法是左低右高,夹角114.8°。去档案库调那份扫描件,重点看笔势走向。"他左手无意识着掌心胎记,那里正传来细密的灼痛,像有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
顾清影推门而入时,香奈儿五号的馥郁中混着一丝潮湿的土腥气,那是地脉异常时特有的味道。她的黑色套装剪裁利落,重瞳在LED冷光下泛着紫晕:"断龙岭西麓的伽马射线值升到0.35μSv/h,"她递来的检测报告边角卷起,铅含量超标2.3倍的字样用红笔圈了三遍,"中科院的王院士说,这数值相当于每天照350次胸片。"
接过报告的瞬间,苏砚的视网膜闪过十二年前的画面:父亲站在断龙岭崖边,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脱,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碎片,背后是云雾缭绕的断龙纹玉坠。"铅汞入地,七星断魂,"他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疾书,墨水在"铅为地骨,汞为地血"处晕开小团污渍,"他们在用放射性物质炮制地脉煞局。"
"放射性物质?"小赵后退半步,后腰抵到实验柜,发出叮当声响,"可、可这是西周文物啊!"他的声音里带着对所学知识的动摇,目光在青铜戈与检测报告间来回游移。
白板上,"武王征商"西字被拆解成几何图形,每笔的倾斜角度都标注着精确数值。当"商"字最后一笔的117°与《周髀算经》记载的冬至日影偏角重合时,苏砚后颈的寒毛突然竖起。他抓起电子罗盘置于三维扫描仪中央,当指针稳定指向117°时,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开始滋滋冒电火花,明灭间映出展柜里戈身的朱砂纹路——那是用《鲁班经》"压胜法"绘制的锁龙符。
"看这个!"顾清影的指尖叩击显示器,青铜戈表面的铜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暗红如凝血的朱砂纹路。那些纹路蜿蜒如蛇,竟与断龙岭西麓的等高线走向分毫不差,而纹路交汇处形成的七星图案,与苏砚掌心的北斗胎记严丝合缝。
"北纬31.89°,东经118.71°。"苏砚报出坐标时,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自父亲失踪后就未出现过的颤抖。小赵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当卫星影像与1953年《金陵县志》河道图叠加时,所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辐射超标区域恰好覆盖《葬书》中"龙吐珠"宝穴,而青铜戈铭文的指向,正是宝穴中心的锁龙井。
"这是连环镇煞局,"苏砚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新出现的青色纹路,那纹路每日卯时都会延伸0.5厘米,"先用铅汞破坏地脉血气,再以青铜戈的铭文角度锁定穴位,最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顾清影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翡翠扳指的冰凉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最后用活人血祭,炼成地桩。"顾清影的声音低沉,重瞳里闪过复杂神色,"十二年前令尊坠崖的位置,距宝穴中心47米。"这句话如同一记闷棍,让苏砚眼前闪过父亲坠崖那日的暴雨,以及他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青铜碎片。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尖啸,电子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成模糊的圆圈。苏砚抓起车钥匙,白大褂口袋里的三枚乾隆通宝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顾清影追到电梯口,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辐射值超标27倍,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父亲当年也这么说过。"苏砚转身,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他摸出手机给林小满发送短信,"带齐苗家法器,断龙岭西麓,卯时三刻。"点击发送的瞬间,展柜里的青铜戈发出清越鸣响,与他掌心的胎记形成共振,仿佛远古的回应。
小赵抱着平板电脑追来,屏幕上跳出最新检测报告:"苏老师!青铜戈的放射性同位素比例,与断龙岭土壤样本的吻合度达98.7%!"他调出AI模拟画面,当铭文角度校正为理论值115.3°时,辐射区域的轮廓竟清晰呈现出"断龙"二字,每个笔画都对应着一处地脉节点。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着,苏砚望着不锈钢壁上自己的倒影,发现后颈己布满冷汗,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父亲临终前的录音在脑海中响起:"砚儿,若见青铜戈现,切记'正朝夕,定雌雄'......"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青铜戈的铭文角度,正是锁定地脉朝夕变化的关键。
顾清影站在实验室中央,目光落在白板上的七星图。她掏出手机,拨打那个从未存过的号码,当接通的嘟嘟声响起时,轻声说道:"计划提前,苏砚己察觉龙脉坐标。"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老周的沪语带着阴冷的笑意:"当年他父亲就是最好的引路人,现在轮到儿子了。"
雨幕中的断龙岭如巨兽蛰伏,苏砚驱车驶过盘山公路,雨刷器奋力摆动却始终看不清前路。远处云层里,首升机的轮廓若隐若现,机身涂装的"玄通生物"字样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他摸出父亲留下的青铜碎片,碎片内侧的"丁卯年戊申月"刻痕映入眼帘——那是1987年9月,断龙岭首次出现地脉异常的时间。
当汽车大灯扫过路边的警示牌时,苏砚瞳孔骤缩——"地质灾害危险区"的字样下,隐约可见用朱砂绘制的镇魂符,符文中竟夹杂着《苗疆蛊经》的破阵咒。此刻,他掌心的胎记突然剧烈跳动,与车载罗盘的指针形成共振,指向断龙岭西麓那片被辐射笼罩的宝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