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峥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吃谁的醋?我从来没把凌墨当成过假想敌。”
他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林砚影依旧从他的眼底看出些别样的自信。
严峥这男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有着极致的掌控力。
从不怕任何威胁。
林砚影想到些别的事,走神了两秒。
忽而又听见眼神开口。
“我和凌墨从小就认识。”
林砚影抬头看他,认真听着这段故事。
“一起长大,彼此很了解,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调酒师,现在算是得逞所愿。”
林砚影点头,问,“那阿泰呢?他俩也认识吗?”
“嗯,”严峥回答,“和阿泰相识得晚一些,但大家很投缘,一直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阿泰虽长期在热河雨林里风吹日晒,仍能看得出气质、胆识都不普通。
凌墨就更是了。
那晚在似归酒店初次见面,林砚影就知道他不一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边有这样两个“不普通”的兄弟,那严峥……
林砚影藏着好久的好奇心再也藏不住,直接问他,“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为热爱的职业奉献生命的母亲,断绝了关系还娶了一个年轻女孩的父亲,加上这个相处自然、关系很好的“小妈”……
严峥家庭之复杂,远在林砚影的想象之上。
她不由地吸了口冷气。
严峥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双长腿在餐桌下舒展开。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像是故意把自己的情绪挖空。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那个家,从二十年前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种话说给其他人听,换来的难免是一通说教。
可在林砚影这里,她点头表示赞同,“还挺羡慕你。”
“羡慕什么?”
林砚影抬眼看他,一双黑色的眸子里,情绪很浓。
“如果能干干净净和讨厌的人断绝关系,也是大好事一件。”
她和林家,不就是如此。
严峥突然起身,去倒了一壶热水。
“做饭的时候看到你柜子里放着红枣姜茶,来一杯?”
林砚影点点头,“白羽买的吧,我没喝过。”
严峥一边泡茶一边说,“白羽对你还真好。”
“那是,”林砚影整个人很放松,歪着身子靠在木椅子上,蜷着双腿,“要是没有白羽,我早死了。”
这么多年的痛苦挣扎,每个深夜睡不着时候的缠身噩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把林砚影往地狱里拖。
只有白羽,想尽办法把她拉回来。
尽管效果微乎其微,好在保住了林砚影的命。
红枣姜茶泡好,严峥把茶壶端上来,在两人面前各自倒了一杯。
透明的玻璃杯,微微泛黄的茶水被折射出好看的亮度。
林砚影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喝了一口。
嗯,甜甜的红枣味道里,夹着一点生姜的辛辣。
很奇妙的味道。
严峥在对面坐下来,“你家里有很多养生的好东西,以前你大概都没注意到吧。”
林砚影摇摇头,“这个房子,只是个睡觉休息的场所。”
平淡至极的一句话,透着一股悲凉。
严峥眸色深沉,喝了两口姜茶后,问,“你爸爸呢?”
林砚影倏然一笑。
严峥皱眉,“怎么了?”
林砚影稍稍坐正身子,摇头,“没什么,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感觉新鲜。”
严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天有些热,屋里没有空调,只靠阳台上一扇小窗户吹进来的风,解不了暑。
林砚影长长了的头发戳在脖颈上,捂出一后颈的汗。
她把头发撩开,想透透气。
一个极其随意的动作,在对面的人看来,却是千娇百媚。
严峥握着茶杯的手指,很轻地颤了一下。
林砚影觉得体感温度稍凉了些后,这才开口,“我那个爹,自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生育后,整个人就废了,无心事业,整日混迹于声色场所,都快五十的人了,也没个收敛。”
严峥抿了抿唇。
林砚影调笑,“怎么表情那么严肃?是不是同为男人,你很能理解他?”
严峥拧眉,还没开口,林砚影又笑着说,“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和那群老古董不一样。”
严峥对这种玩笑没兴趣,又问,“那现在的林氏医药,是你爷爷在负责?”
“嗯,”林砚影点头,收起刚刚玩笑的表情,上下唇一碰,“我爷爷叫林建宏。”
她知道,这个名字对严峥来说一定不陌生。
且不说林氏医药管理层的信息全网可查,严峥在调查林砚影的时候,一定把她的这层关系网了解得清楚了。
严峥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沉淀了几分钟,姜黄色褪去,茶水变得清澈了些。
他又问,“那你呢,你在林氏医药扮演什么角色?”
是有别的意图吧。
他想问的或许不是简单的这几个字。
但林砚影想不了那么多了,似乎也早已经不在乎。
她如实说,“一个挂名的总经理,实际上早已经被温景明和林建宏架空,没什么实权。”
就连她这几年坚持在做的药物研发项目,都在温景明名下。
想到这,林砚影有点头疼。
以前总以为自己不在乎名利,不愿意参与商业上的尔虞我诈。
如今想想,或许正是这种淡薄无所谓,把很多事推向了不可控的境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件事上,严峥比她看得更清楚些。
他又问,“林建宏想培养温景明做自己的接班人?”
“嗯,”林砚影思绪慢慢清晰,“儿子不争气,又没能得到个孙子,林建宏自然把期望放在了温景明身上。”
严峥眉心紧了紧,“他们这么注重血缘关系的人,又怎么肯让权力落入外姓人之手?”
林砚影眼神沉了沉,“因为温景明是林建宏从小养在身边的一个傀儡。”
严峥懂了。
林砚影把话说得更清楚,“旁人都以为是世交之间的欢天喜地的联姻,其实是林建宏抢了人家的儿子养在身边,温景明的亲生父母,十几年前就离开了津城,杳无音讯。”
严峥,“这是给你找了个童养夫?”
林砚影,“他们盼着温景明能和我生个儿子,跟我姓,这样又能保证林氏医药回到自家人手里。”
说到这,林砚影表情一滞,手指脱力,茶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