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幼嘴唇无意识地微张,吐出一个泡泡。
眼皮阖下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冲破平静的池面,拼命朝她游来。
意识混沌之际,她看到许听白朝她伸出手,脸上挂着熟悉灿烂的笑。
“小幼,别怕。”
哥哥……
“嗡——”
随着耳膜一声长鸣,世界彻底归于平静。
夕阳埋进山头,夜幕降临,晚风带着丝丝清凉吹过白色的餐布,轻轻摇曳。
别墅暖黄的吊灯,照映在池边一群人苍白紧张的脸上。
大家围在池边,商琪身上裹着一条大大的干毛巾,无力地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发丝还嗒嗒滴着水。
她无心顾及,盯着地上的人儿双眼泛红。
许知幼平躺在地板上,皮肤冰凉苍白,白色连衣裙湿透,紧紧粘在身上。
她表情平静,精致的面庞毫无血色。
商砚深邃的眸子冷到结冰,水珠顺着短发划落,划至他高挺的鼻梁,再坠落到青筋鼓起的手背上。
他双膝跪地,不停做着胸外按压。
盯着许知幼毫无生机的小脸,他向来淡漠的俊脸此刻汇聚着极度的恐慌,狭长的眼尾早己猩红如血。
白色衬衫湿答答地贴在身上,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线条分明的肌肉若隐若现。
许知幼安安静静地躺着,宛若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人摆弄。
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铺在眼下,往常柔润的嘴唇此刻黯淡无色。
商砚一手按住她冰凉的额头,一手抬起下颌,捏住她挺翘的鼻子对着嘴巴吹气。
没人注意,连他自己也没注意,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动作,嗓音沙哑得像被压重机碾过。
“许知幼!”
“呼吸!”
随着他一声声濒临崩溃的低吼,白麟羽、周舟和王一哲站在旁边,神色沉重。
也不知该怎么做。
这里是郊外,最近的医院也有十公里,等送去医院也无力回天了。
商琪蜷缩着身子,手指紧紧攥着毛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噼里啪啦往下砸。
商砚又往许知幼嘴里渡了一口气,暗哑低沉的嗓音满是哀求。
“快呼吸!”
“……”
“求你!”
“……”
“别这样!”
“……”
别就这么丢下他!
持续的动作加上精神过度紧张,商砚小臂开始抽筋,他不管不顾,机械地持续按压。
晚风从人群吹过,带起一丝清凉。
“咳……”
终于,许知幼胸脯猛地起伏,秀眉拧起,侧头吐了一大口池水。
“知幼……呜呜……”
商琪见状全身卸了力,终于哭出声来。
大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商砚双眼猩红,看着许知幼苍白的脸蛋逐渐恢复血色,慢慢睁开了昔日清亮的眸子。
他挪动快要僵硬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起,双臂死死搂住,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胸腔,填满刚才一片死寂的心房。
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他下巴轻轻抵在她湿透的发顶上,微微颤抖的嗓音温柔到了极点。
“没事了,没事了……”
开着暖气的客房里,许知幼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
桌子上放着一杯姜茶,热气袅袅。
她吹干头发,走过去端起,一点点喝完,身体瞬间暖和许多。
一楼客厅,头顶华丽繁重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低沉的嗓音夹着怒气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
“商琪,你是小孩子吗?”
“那个金硕就让你这么上头,开心到掉泳池里去?!”
“掉进去也就算了!她去救你,你倒好,拉着她一起死!”
商砚换了一身黑衣黑裤,气场冰冷骇人,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底映出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的商琪,气不打一处来。
白麟羽走近拍了拍商砚的肩头,劝道,“气在头上,别口不择言。”
周舟坐在一旁咬咬牙,心有余悸,“当时我们跑出去看到你俩沉入池底的时候,真的快吓死了,还好没事。”
王一哲手肘悄无声息怼了他一下。
周舟:“……”
商砚叉着腰,眼神冷冷扫了过来。
“……”
周舟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脑瓜子。
完了!
聚会是他办的,金硕是他叫来的!
连泳池也是他家的!!
灵光闪过,他扭着脖子往后喊道,“刘管家,把泳池给我填了!立刻!马上!”
真是的,落水的比游泳的还多,邪门!
填,必须填!
商琪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委屈巴巴地开口,“对不起,哥……”
她当时脑子一片模糊,只知道要抓紧那个人才能活命,没想到差点连累许知幼。
“你别怪她,这又不是她的错。”
轻柔的声线传来,许知幼朝沙发走近,坐在商琪身旁,搂住她娇小的肩膀,首视着商砚漆黑的眸子。
“那只是人在遇到紧急情况下的应激反应,并不是她能控制的,你怪她做什么?”
商砚视线锁着眼前鲜活的人儿,胸口的怒气顿时消散大半。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拧着眉头对商琪说道,“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你去完成一件事。”
商琪弱弱抬起头,小声问道,“哥,什么事?”
“去学游泳!”
“……”
今天林秘半路送了一份文件给商砚签字,刚好碰上落水的事,他也一首待到事情结束,回程的时候,商砚不想开车,让他当司机。
棕色宾利在路灯下闪烁着昂贵的碎光。
中间挡板升起。
许知幼被商砚结结实实地横抱坐在腿上,他只搂着她,一路上也不说话。
许知幼侧头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融入夜色,深不见底。
她轻轻扯了扯他袖口,“还生气呢?”
商砚喉结滚动,又搂紧几分,嗓音还有些沙哑,“没有。”
“那怎么不理人呢?”
许知幼眉眼弯弯,手指抵着他唇角两边,往上推了推。
商砚盯着怀里的人儿,顺从地扬了扬嘴角。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在脸上作乱的手,掌中轻揉,嗓音沉沉,“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后怕,怕你真的醒不过来。”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梦魇。
“我这不是没事嘛?”
商砚垂眼,尽管此刻她就贴在他心口,一股无名的不安还是重重包裹着他。
“你要是有事,让我怎么办?”
许知幼深知今天真的吓到他了,贴着他胸膛,感受着他热烈的心跳。
她勾着唇角,“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嗯?”
“愚公移山的时候唱的什么歌?”
“……”
商砚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憋着笑,心里了然。
他搂了搂她,嘴角也不知不觉勾起。
“加油歌?”
许知幼“呲”的一声笑出来。
“不对,是——移山移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说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起来,在他怀里乱颤。
商砚眸底闪过柔溺,他轻笑,“真厉害。”
许知幼眸子发亮,“我再问一个。”
“嗯,你问。”
“街头记者采访:‘大妈,您觉得雾霾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
“你猜大妈怎么回答?”
商砚漆黑如潭的眸子映着她,“怎么回答?”
许知幼咬咬唇,“大妈说:‘影响太大了!首先你得看清楚,我是你大爷!’。”
话落,她笑得眼睛弯起,肩膀抖得不行。
冷笑话不是每个人都能抓到笑点,但是她想哄他的心他抓到了,她开心,他心情也跟着高兴。
手臂收紧,往她鬓边深深落下一吻。
还好,还好她好好的。
好好的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