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壮实?你快带我回去!我不要在这儿待着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古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卢壮实诉苦,他听说卢壮实要去春步阁,想看他去做什么才跑了过去,进去前专门喝了酒壮胆,结果就碰到了岑殁他们,被泼了茶,额头受了伤,还被一群人嘲笑。现在,额前几缕碎发遮盖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本来以为自已带着手下出门可以报仇雪恨,结果非但没有成功,还被请去府衙喝茶,想去好好睡一觉,冤家路窄就不提了,莫名其妙地被人勒了脖子,差点把命交代在这里。
卢壮实将他扶起,哭笑不得:“世子,没事的,就快了,我一定将您平安带回。”
古升摇头:“不要!现在就走……走……”
他一听卢壮实没答应自已,再次撒泼打滚,没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样子。
日头西沉,在天黑之前,他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春步阁。
……
柳白:“言姑娘,充王世子他……”
岑殁:“他没事。我们去的很及时,不仅救下了他,而且基本可以确定卢壮实的背后之人就是充王。”
象子尾点头:“现在进去吗?”
席安拉着冷欠径直入内,岑弃悲瞥了他们一眼,跟着进去。
岑殁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柳白的嘴角泛起笑意:“在下卑微,不敢妄言。”
这是心里有数了。
岑殁偏头看他:“这样啊。”
象子尾理理袖子,将双手利落地露出,推着他们:“再不走就跟他们分开了,别打哑迷了。”
……
十六岁那年,他离开京城,来到了安州。
诸律丞、县丞、司史、司马、长史、县令……一直到如今的安州刺史,这一路,他走了七年。
如今他二十三岁,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安居乐业,和乐康宁,他由衷地感到喜悦和欣慰。
可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安州,处于寅朝北部,南挨璟封,北接洹宥。
往南走,充王封地扼住这里与都城往来的必经之路,朝北望,洹宥道与昼覆国接壤,近些年,边境常有摩擦,战火若是燃起,安州必受牵连。
表面上,他家世显赫,年少有成,踏入官场后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实际上,这个天子鞭长莫及的逍遥所并不和它的名字一样世世常安。
“陛下,您已经在查了吧?”
他的白衣映着烛光,光线和他的为人一样柔和。他目光幽深,晦暗难明,与他的眉眼很是不搭。
就算是与充王作对,他也必须保护好这里,和他的名与字一样,纾北、守宁。
四个月前。
岁聿云暮,他回到京城。
那时候,他去觐见了当今天子。
帝王幼年即位,与自已一般年纪,于寻常少年而言,也是野心磅礴时,更不要说他手执天下,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差,能将光芒敛起,本身就很可惧。
岑纾北呈给天子的是充王盘剥百姓、擅制商行的罪证。
不,还有更多。
一旦落实,就是弥天大罪。
“今年四月,峤邑,充王殿下会有所行动。”他满脸严肃,将自已收到的消息告诉帝王。
被无数人尊称为“陛下”的男子居高临下,将他交给自已的每一个字刻于心间,每翻过一张纸,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沉着脸,一招手,身侧的太监忙将烛台端到他手边。
纵然字字情真,也终归付之一炬。
岑纾北平静地看着火焰将他整理的东西吞噬,只留下点点灰烬证明它曾经存在于此。
岑纾北跪下行礼:“陛下息怒。”
“你呢?不知岑刺史可有怒意?”他睥睨天下,自然也包括眼前之人。
“臣绝无半分愤懑。”
“你可想好了再说。”
“臣……”岑纾北双手交叠,叩首,“不敢欺瞒陛下。臣绝无半分愤懑。”
帝王的眼眸如含秋波,疏离清冷。
随着岑纾北的话音落下,这里陷入沉寂,时间的流逝和他们此刻所处的宫室一样无声,它就这么静谧地流淌着,直到炭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这寂静才被打破。
他叹了口气,明明他比岑纾北小上一些,却以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的母亲,是太后的义妹,你的妹妹,是朕的后宫中唯一身居妃位之人,你我也算是兄弟,有什么话,别人说不得,你却说得。起来吧。”
岑纾北起身,动作利落,仪容整洁:“谢陛下。”
“充王的事,朕不会置之不理,若是充王当真有祸乱朝纲之实,朕不会饶他。只是这罪状……”
“陛下放心,臣早已将纸上所书铭刻在心,身死魂消也不敢忘却分毫。”
寅朝最为尊贵的人在此刻流露出笑意,带着几分玩味,道:“你就这么在乎安州?充王若是知道此事,你可有苦头吃了,还有你的父兄也都与他交好。你不会永远留在安州的,你离开后,不过三五年,那里的人就会接受新的刺史,届时,有谁会在意你为了他们得罪权贵,违逆父兄呢?说不定还会落个不孝不义之名,你这么年轻,不想自已受此委屈吧?”
岑纾北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和他以往的模样别无二致:“不求名垂青史得万人感念,唯愿心驻赤子守一方宁安。臣身为安州刺史,当尽忠职守,造福百姓,这是臣该做的,臣无怨无悔,无愧无憾。”
……
“现在就剩下春步阁的老鸨还没有盘问了,刘公子,有把握吗?”冷欠笑道。
柳白点头:“言姑娘查到的与我的推论一致,今晚,就能将此事的真相大白于世了。”
岑弃悲站在席安身旁,他的剑鞘里放着断刃。席安答应他,会为他重新锻造一把宝剑。
冷欠的目光再次落在岑殁身上:“言姑娘,那可真是太好了。”
岑殁和冷欠都戴着面纱,到最后,她也没见到这个声称与自已一见如故的贵人是何模样。岑殁轻轻点头:“嗯。”
席安在想些别的事,心不在焉。
象子尾倚着看台的栏杆,朝下观望,就和他昨日到这里时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没有拿着水晶珠。
“透过珠子看东西,不伤眼。”
柳白一怔,若有所思:“是吗?”
岑殁也起身朝下看,这里烛火很多,光线很足,而且像大红这种鲜亮的颜色更是充斥在各处:砖瓦、蜡烛、栏杆、桌凳、衣衫……看久了,难免会觉得眼睛酸,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是不能见强光的珠玑呢?
柳白笑得舒心,拍拍象子尾:“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