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申碣是四年前到峤邑来的,他是郎中这事倒是不假。街坊邻居也都知道他,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有口皆碑。附近的人若是身子不爽都会来找他。”
柳白顿了顿,语调有些沉重:“他的亲人皆已离世,只剩他孑然一身。”
岑殁戴着面纱,漂亮的眸子如有深渊,她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二人并排走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没有引起身旁其他人的疑心。准确地说,不要说是身旁走过两个陌生人,就算是天上掉下来两个外星人,都不会有谁多看几眼。
人们麻木地忙碌着,为了生计,为了下一顿饭不会落空。
每个人的衣着都大差不差:粗布麻衣,捉襟见肘,有的穿着草鞋,有的赤着双脚,旧补丁上打着新补丁。
孩子们孱弱瘦小,怯生生地躲在一旁。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毫不吝啬地提供光明温暖,风中带着花香,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可这里偏偏有着说不出的阴暗沉闷,只有他们二人见到的阴云密布于此,压抑沉重。
突然,一个孩子朝他们走过来,双颊凹陷,指甲里满是污泥,赤着脚,衣服也很不合身,上衣窄小,他从小时候穿到了现在,下身宽大,是他的亲人穿剩下的。至于这个亲人是死是活,岑殁和柳白也不知道。但他的眼睛很亮,比星辰璀璨,比明月皎洁。
他直直盯着柳白,皮包骨的手轻轻抬起,柳白也伸出手去拉,温暖但硌人的手刚在柳白手中停留一下就被猛地拔出。
有人猛地把他拽到身后,是他的哥哥。
“跟我过来!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脏了公子的手。”
柳白讪讪收回手:“没什么的,我……”
那孩子的哥哥没等柳白说完就将他拽走,很快没了人影。
柳白和岑殁面面相觑,这里,很怪。
突然的风波让他们心头一紧,浓浓的不安笼罩下来。
两人一路无言,下意识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计瞻娘家。
所谓家徒四壁,大抵就是如此了。
能与之相比的,恐怕只有狗子那间被雪压倒的草屋。
一个小女孩蹲在门口,面黄肌瘦,头发干枯发黄,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女孩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手里藏着只虫子:“阿娘,给你个礼物,你看!”
她跳起转身,将虫丢过去,被岑殁又快又稳地抓住。
她愣在原地,笑容陡然消失,向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将手抬起,一副警惕的模样。
岑殁将虫子递给她:“你的?”
她愣愣地点头,刚想伸手去接,那虫子就一下从岑殁手上跑开,一溜烟没了踪影。
她的视线紧紧跟着虫子,悻悻地垂头。
柳白蹲下,笑盈盈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眼泪汪汪,努力地压抑情绪:“小雪……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张口,她瞬间憋不住眼泪,大哭起来。
柳白慌乱地捧起她的脸:“你叫小雪是吧?名字真好听。”
她吸吸鼻子,抽噎着:“真……真的吗?”
柳白点头:“当然了,虫子丢了不开心,是吗?”
小雪的脸上还挂着泪:“嗯。”
一提到虫子,她又委屈起来。
柳白:“那哥哥帮你抓一只,不哭了,好不好?”
她擦擦眼泪:“好,要快点哦。”
没等他起身,岑殁就已经拿着虫子了。她小心地把虫子移交给小雪,女孩瞬间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不必客气。你昨晚生病了?”
小雪的眼中满是感激:“嗯。不过申哥哥一过来,我就好了。”
柳白:“申哥哥是申碣,对吗?”
小雪拿手碰了碰虫子,脸上挂着笑:“嗯。他是个很好的郎中,昨天晚上他还给了我糖吃,因为药太苦了,我不喜欢喝。”
看起来,她很喜欢这个哥哥。
柳白见她开心,也跟着露出笑脸:“那你还记得他昨晚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吗?”
“子时吧,月亮在那里。”说着,她指了指东南的天空。
子时,与死者死亡的时间相差无几,但这里和那间破屋所在的巷子隔着一片洼地,不久前才下过雨,里面正蓄着水,只能从别处绕道,一时半会儿是赶不过去的。
岑殁和柳白对视一眼,申碣的嫌疑洗掉了一些。
柳白继续道:“那你阿娘……”
“昨晚吃下药我就睡了,醒得晚,阿娘应该出门了。哥哥姐姐,你们是来找我阿娘的?”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干净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柳白装作不知道计瞻娘的去向:“她不在啊,那我们等一会儿再来。”
岑殁:“饿吗?昨晚到现在,你还没好好吃过什么吧?”
小雪摇摇头:“不饿,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干粮?在这里留有干粮?
岑殁不动声色地问道:“在哪儿?”
小雪看看周围,示意他们凑近。
“再过来点。”
三人挤在一起,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感觉到。
柳白瞟了岑殁一眼,面纱微微晃动,面容若隐若现,漂亮的眸子中如有一汪秋水,平静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收回视线,不自觉僵直身子,表情和动作都很是不自然,下意识吞咽口水,
小雪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在那边,有个没人的屋子,井里有好吃的,谁都不许说哦。”
没人的屋子……
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