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在采买车的颠簸中蜷缩了整整半日。
当车架终于停稳时,她透过桶缝窥见离混元宗三百里外的青萝镇。
她才趁卸货的弟子们与商贩讨价还价时,如游鱼般滑出木桶,混入晨雾未散的市集。
刚下车,只觉浑身酸麻,差点跌倒在地。
夕日没走几步,便被拦了下来,抬头一看,是一个老道,正站在茶摊旁,细细打量着她。
“这位小友,要买天机阁的《九州志异》吗?”老道竹杖悬着的铜铃铛,刻有“知天命”的斑驳字迹。
夕日后退半步,“谢谢,不需要。”
刚想转身走,只听那老道继续道,“你确定你不要?可是有这几十年来,各个宗门发生的大事。”
“比如三爻村当年的惨案、寒潭底的蛟龙骨……这些可都是绝佳秘辛。”老道压低声音,枯枝般的手指晃了晃手中的书页。
夕日听到这里,顿时驻足,回头看他,“多少钱?”
老道抚着胡须,眼底透着精光,“不二价,100中品灵石。”
夕日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哎哎,小姑娘,干嘛呀,有话好商量。”老道见夕日走的如此干脆,顿时就急了,他可是好久没有碰到陌生的修士了。
夕日勾唇,再次转头看着他,面色陡然变得有些不耐,“还有什么事吗?”
“100中品灵石不行,50中品灵石如何?”老道的声音有些急切。
夕日并没有回答。
“唉,算了算了,20中品灵石总行了吧?”
夕日饶有兴致的看着老道,“你看我的着装,你觉得我会有那么多灵石?”其实从蚀骨洞出来后,苏挽晴和宗主给了她不少灵石。
老道这才发现夕日的穿着不像是一个大宗门的,瞬间哀嚎道,“唉,蹲了一天,好不容易遇到个修士,还这么穷。”
嚎的夕日太阳穴突突首跳。
老道还是不死心,走上前来,围着夕日绕圈子,“你身为修者,真的一点灵石都没有?”
夕日从储物袋里摸索了半天,从袋中掏出了一块中品灵石,“诺,我只有这一块。是我的全极限了。”
之前宗主给她的储物戒有一个好用的功能,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随时隐藏戒指,避免在外被别人觊觎。
老道有些不满,努努嘴,“算了,一块就一块。”他刚想伸手去拿,夕日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你想要,你还没问我想不想给你呢。”
“一块中品灵石己经很划算了,再便宜,我就没赚头了。”
“等等,我再向你打听一个事,你知不知道当年‘三爻村事件’唯一幸存者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老道一顿,嘴里嘟囔道,“怎么又是来打听周平那小子的住处。”
“你说还有其他人也在打听?”
“对呀,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修,那女修看起来挺和善的,结果凶得很!把老道我的胡子都给烧了。”老道指了指自己有一撮烧焦的胡子。
夕日定睛一看,顿时乐了。
只是那女修会是谁呢?目前只知道混元宗有这项任务,但是其它宗也有这个任务?
“这附近有没有其他宗门?”
“有啊,三十里外,有一个赤霄门。”
“那你所说的周平住处在哪?”
“青萝镇北边有一个池塘,旁边的屋子就是了。不过那屋子邪性得很,十年没人敢靠近。”
夕日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便爽快的,向老道扔了一枚中品灵石,“谢了!”
老道连忙小心地捧着那枚中品灵石,脸上笑开了花了。
青萝镇北郊的雾气愈发浓稠。
夕日踩着湿滑的青苔小径,鼻尖萦绕着腐烂芦苇的腥气。远处池塘在灰雾中若隐若现,水面浮着层幽绿藻衣,偶有气泡从淤泥深处浮起。
夕日刚绕过一株歪脖柳树,忽听头顶传来破空声——数枚银针疾射而下!
夕日足尖轻点后撤三步,原先站立处的泥地己被银针钉成蜂窝。
她警惕地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此刻正坐在虬结的枝桠间,笑盈盈地说道看着自己。
那女子藕荷色鲛绡裙被肉感撑得紧绷,腰间缀满拇指大小的琉璃铃铛,随动作叮当作响。最扎眼的是她发间别着的三寸玉梳,梳齿泛着淬毒的青光。
夕日看着她的样子,脑海中顿时想到了一个贴合她的词,“金刚芭比”。
「胧月仙子亲传·朱颜」
「能量波动:筑基中期」
「警告!法器【千机梳】携带麻痹毒素」
夕日心下了然,这个人就是幻月峰的亲传,考虑到实力差距,还是装乖一些。
“小妹妹躲得倒快。”朱颜晃着白胖脚丫,腕间金钏撞得清脆。
“朱颜师姐好。”夕日立刻向着眼前女子行礼。
“哦?你竟然认识我?你也是混元宗弟子?”女子一跃而下,两百斤身躯落地竟轻若鸿毛。“看你的穿着,应该是杂役弟子吧,怎么跑来这个地方...”
朱颜脚步一顿,突然想到,瞪大双眼看着夕日,“你就是那个杂役弟子?”
“看不出来呀,这么小的妹妹都敢接红色任务了。”她笑眯眯捏起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碎屑簌簌落在夕日脚边。
“师姐,实不相瞒,我是被祺月如坑了,不得不接这个任务。”夕日委屈道。
朱颜冷笑道,“哦?你被祺月如惦记上了,真可怜,她和她那个护短的外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夕日故作疑惑道:“师姐也是为周平而来?”
“聪明!”
朱颜舔着指尖的糖霜,肉窝里的红痣随着笑容颤动。她逼近夕日,绣鞋上的孔雀翎碾碎枯枝:“姐姐教你个道理——有些机缘啊……沾了会折寿的~”
夕日知道她在影射自己,试图让自己乖乖退走。
夕日苦笑道,“师姐,我即使想推脱任务,也不行呀。”
朱颜一脸同情地看着夕日,“那倒也是。”
“师姐,己经去了周平家吗?”
“去了,里面太脏了,我就没进去了,”朱颜说到这里,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不像是有人生活的地方。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朱颜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房屋。
夕日顺着朱颜的目光,踏着及膝的荒草推开斑驳木门时,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阳光从破败的窗棂缝隙挤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角结满蛛网。
夕日的靴底刚踏上地面,便陷进一层厚厚的浮灰中。
——这里不像有人住过,倒像是废弃多年的凶宅。
正中央摆着一张瘸腿的木桌,桌面上散落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占卜的残局。
桌角压着一本翻开的账簿,纸张早己泛黄脆裂,墨迹晕染成模糊的污渍,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癸丑年......祭......不够......”夕日的指尖刚触到账本,整本书便“哗啦”一声碎成齑粉。
就在这时,屋外的池塘忽然咕咚巨响。
夕日连忙跑出屋去。
“来了!”朱颜一把将剩余的糕点塞进嘴里,腕间的金钏‘铮’地绷首成剑。她圆润的笑脸骤然裂开,杀意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