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棚漏下的光柱里飘着灰尘,钱浩和发小周铁山隔着烂麻袋对峙,二十年前的稻谷袋烂在墙角,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痒。钱浩的钢筋擦过铁山的撬棍,火星子溅到谷堆里,惊飞一群蛾子。
“把铁盒还我!”钱浩踹开滚过来的油桶,桶上“84年专用”的红漆掉得斑驳,铁山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血点子粘住借条上的蛾子翅膀:“你还有脸要铁盒?当年你爹……”
麻袋突然爆开,谷壳雪片似的乱飞。两把铁家伙撞出闷响,震得房梁的灰簌簌往下掉。
铁棍相撞的脆响里,钱浩瞅见借条背面的血手印,小指头那道疤跟他的旧伤一模一样,七岁那会儿铁山帮他翻实验室窗户,碎玻璃划破手,铁山撕了算术本给他包。
“咳咳……”铁山突然佝偻着腰猛咳,血块砸地上碎成渣。钱浩的棍子硬收住,棍风扫掉铁山几根白头发,头发下藏着开水烫的蜈蚣疤,那是当年替他挡灾留的。
蛾子扑腾着撞进光里,谷壳粘在带血的撬棍上,铁山抹了把嘴角,手心托着颗带血的牙:“瞧见没?化工厂吞毒气吞的,比你爹偷数据狠吧?”
钱浩的钢筋“当啷”戳进墙缝,灰扑簌簌掉下,露出半截“为人民服务”的标语。铁山突然咧嘴笑了,血糊牙花子:“还记得废料堆找吃的么?你拿半块桃酥换我的锡纸片……”
屋顶上乌鸦叫得瘆人,铁山哆嗦着摸出铁盒,盒盖“84”的刻痕叫血糊住了:“你爹塞这里头的,压根不是啥数据!”
铁盒弹开的瞬间,钱浩看见烧焦照片边角的编号——跟他胸口的烙疤一个样。铁棍“咣当”砸地上,震得谷壳又飞起来。
警笛声远远飘来,铁山突然抓住钱浩的钢筋往心口拽。“仁和医院地窖……”他嗓子眼泛着药味,“老周在化工厂养了七个……”
钢筋尖戳破工作服的刹那,钱浩闻到熟悉的铁锈味。铁山手指突然抽筋,抠下块带血的墙皮,石灰底下露出半张粮票,印着“84年3月15”。
血漫过粮票上的红章,铁山眼珠子开始发首:“粮票……是钥匙……”最后一口气喷在钱浩脸上,带着化工厂的酸味。
钱浩掰开铁山僵掉的手,带血的牙滚落到脚边,牙缝里闪着星点银光——跟铝箔箱的碎渣一样。后窗“咣”地炸响,老周的声音混着柴油机轰隆声:“你爹偷的可不止数据!”
钱浩把铁盒塞进怀里,谷壳扎得胸口疼,盒底粘着的谷壳背面刻着“七吨二”,跟前面的账本数对得上,摸到兜里半块霉桃酥——那还是当年铁山省给他的。
铁山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缝里粘着半片桃酥渣。钱浩冲出仓库时,国道上的乌鸦正啄食化工厂排污管口的铝箔碎片,每啄一下都溅起星点蓝光——和李颖钢笔的墨水一个颜色。
兄弟曾经的情谊渐渐沉淀在时光的河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