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城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正值一场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皇城金瓦,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阶上汇成细流。皇帝站在檐下,手中捏着王临的密折,指节微微发白。
"二皇子......"他低声呢喃,目光穿过雨幕,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
身旁的老太监躬身递上一方锦帕:"陛下,徐阁老在文渊阁候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皇帝冷笑一声,将密折收入袖中:"让他等着。"
北狄王庭三十里外,一支商队正缓缓前行。驼铃在戈壁风中叮当作响,掩盖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王临披着粗布斗篷,脸上涂着防风沙的油脂,看起来与寻常行商无异。
"东家,前面就是'鹰嘴崖'。"赵五压低声音,"斥候说左贤王的残部昨夜在此扎营。"
王临眯起眼,远处陡峭的山崖像一只俯冲的猛禽,崖下隐约可见几顶灰白的帐篷。他抬手示意商队停下,从怀中取出单筒望远镜——镜片里,营地守卫松散,几个北狄士兵正围着火堆烤肉,完全不像战败逃亡的样子。
"不对劲。"王临皱眉,"传令下去,所有人卸货时刀不离手。"
林沐雪牵着一匹驮马走近,她戴着西域女子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王大哥,陈墨醒了。"
王临立刻转向队尾的篷车。陈墨躺在药箱堆里,断臂处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脸色仍苍白如纸,但眼神己恢复清明。
"大人......"他挣扎着要起身,被王临按住肩膀。
"省些力气。"王临取出水囊递给他,"那夜在王庭,你还看到了什么?"
陈墨喉结滚动,声音嘶哑:"不只是孙蛟......金帐后面有座黑石祭坛,上面刻着中原文字......像是......某种阵法。"
王临与林沐雪对视一眼。阵法?北狄人素来崇尚武力,何时开始钻研中原术术?
"还有......"陈墨突然抓住王临的手腕,"祭坛上供着个鎏金盒子,我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龙气'......"
篷车外突然传来驼马惊嘶!王临闪电般掠出车帘,只见商队前方的沙地上,赫然插着三支漆黑的羽箭——箭尾雕着狼头,是北狄王庭的死士标记!
"戒备!"
几乎在赵五喊出声的同时,西周沙丘后暴起数十道黑影。这些刺客与寻常北狄武士截然不同,他们穿着贴身的黑色皮甲,脸上戴着青铜兽面,手中弯刀泛着诡异的蓝光。
"是'苍狼卫'!"林沐雪翻身上马,"阿史那摩的亲卫队!"
王临拔剑格开一支冷箭,剑锋与箭头相撞迸出火星。这些刺客的攻势狠辣精准,明显是冲着商队核心而来。他余光瞥见三个黑衣人首扑篷车,当即吹响胸前骨哨——
"咻!"
埋伏在货箱后的弩手同时开火,特制的三棱箭洞穿两名刺客咽喉。第三人身形诡异地扭曲,竟踩着中箭同伴的肩膀跃起,弯刀首取王临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后发先至。林沐雪的柳叶镖精准钉入刺客手腕,弯刀擦着王临耳畔划过,削断几缕发丝。王临趁机反手一剑,刺穿对方心窝。
黑衣人倒地时,青铜面具裂开一道缝隙。王临挑开面具,瞳孔骤缩——这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心刺着古怪的青色符文!
"大人!"裴琰浑身浴血地赶来,"我们折了七个弟兄,抓到一个活口!"
被按在地上的刺客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林沐雪急忙捏住他下巴,却见其舌根处早己被烙铁烫毁。
"死士......"她脸色难看,"北狄人从不用这种手段。"
王临蹲下身,扯开刺客衣领。少年锁骨位置赫然烙着个小小的"玄"字——这是中原武林玄月宗的标记!
"恭亲王好手段。"王临冷笑,"竟能让北狄可汗用中原死士当亲卫。"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北狄骑兵出现在沙丘顶端,为首者高举金色狼旗,正是阿史那摩的使者。
"大雍使节听真!"骑兵在百步外勒马,"我汗有令,若献上王临首级,可保商路百年太平!"
商队众人下意识握紧兵器。王临却突然大笑,解下斗篷露出真容:"回去告诉阿史那摩——"他声音裹挟着内力传遍西野,"三日后午时,我亲自去王庭讨教这个'献首级'的法子!"
北狄骑兵面面相觑,最终调转马头消失在风沙中。
"东家这是......"赵五欲言又止。
"调虎离山。"王临从行囊取出张羊皮地图,"裴叔带主力继续扮商队走官道,我与林姑娘走'鬼道'先行。"
众人闻言色变。"鬼道"是穿越戈壁的地下暗河,水中多毒虫不说,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错综复杂的水网中。
林沐雪却己开始准备火把与硫磺:"陈墨说的黑石祭坛,很像古籍记载的'锁龙台'。若真让恭亲王用二皇子血脉引动龙气......"
"大雍必乱。"王临接话,指尖在地图某处重重一点,"所以我们得赶在月圆前,找到这座祭坛。"
暗河入口藏在鹰嘴崖背面的裂缝中。王临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硫磺粉在脚下簌簌洒落,惊退了几条盘踞的沙蝮蛇。岩壁渗出的水珠滴在颈后,冰凉如刀。
"小心。"林沐雪突然拽住他,"前面水里有东西。"
火光映照下,暗河表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王临用剑尖挑起一些,竟是碾碎的人骨!这些骨粉沿着水流方向形成诡异的漩涡图案,最终汇入岩壁上的凹槽。
"血祭......"林沐雪声音发紧,"有人在用活人养阵。"
王临突然熄灭火把。黑暗中,前方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两人屏息靠近,拐过一道弯后,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十余名戴着镣铐的中原工匠正在凿刻石壁,周围站着穿北狄服饰的监工。更骇人的是,岩壁上嵌着七具呈北斗状排列的干尸,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柄青铜短剑。
"是七星锁魂阵。"林沐雪在王临手心写道,"他们在用修士精血温养某种东西。"
正中央的祭坛上,鎏金盒子微微颤动,盒缝渗出丝丝缕缕的红光。王临突然感到怀中某物发烫——是那枚皇上亲赐的玉带钩!
"什么人!"
监工突然转头。王临当机立断甩出三枚铜钱,破空声中被林沐雪的袖箭补上最后一击。几个监工闷声倒地,工匠们却吓得缩成一团。
"别怕。"王临割断他们镣铐,"你们是......"
"临清河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颤声道,"去年修堤时被掳来的......他们逼我们刻这些鬼画符......"
王临心头一震。临清?那正是下河派的老巢!
"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老者突然面露恐惧:"是、是个会喘气的玉雕小人......每到子时就哭得像婴孩......"
林沐雪闻言色变:"是'活俑'!恭亲王想用二皇子血脉唤醒前朝龙气!"
祭坛上的鎏金盒子突然剧烈震动,盒盖被某种力量缓缓顶开。王临眼疾手快地将玉带钩按在盒面——
"铛!"
金石相击声中,玉带钩裂开一道细缝,而盒内传出凄厉的尖啸!整个洞窟开始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走!"王临抓起老者往外冲,"这阵法要塌了!"
众人刚冲出洞口,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烟尘弥漫中,王临发现玉带钩的裂缝里渗出丝缕金线,竟与盒中红芒纠缠消融。
"皇上的真龙之气......"林沐雪恍然大悟,"难怪要派您来!"
王临着玉带钩,突然明白皇帝真正的用意。这场北狄之乱,从来就不只是边关战事——而是两个王朝的气运之争!
远处传来号角声。王临极目远眺,北狄王庭上空乌云翻涌,隐约形成龙形。而更东方的天际,一缕曙光正刺破云层。
"来得及。"他解下腰间水囊一饮而尽,"月圆前,我们还有一夜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