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尊严碎片
幼儿园缴费处的水晶吊灯刺得林晚晴眯起眼,糖糖攥着她的手指,指甲轻轻掐进她掌心——小女孩早己察觉到不对劲,从昨天起就没再问“什么时候回家”。
“林糖糖小朋友的学费逾期三天了。”收费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林晚晴洗得发白的衬衫,“如果本周内无法缴清,我们只能......”
“再宽限两天可以吗?”林晚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晒干的树枝,“我明天就会拿到工钱......”
“妈妈,”糖糖突然开口,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这是我攒的糖果,给老师当学费好不好?”小女孩的眼睛亮闪闪的,糖纸在她掌心发出清脆的响。
收费老师愣了愣,刚要说话,玻璃门“哗啦”打开,苏雪挺着肚子挽着沈明川走进来。“明川哥,这家幼儿园的双语课程真的很好呢......”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林晚晴身上,嘴角扬起抹笑。
“哟,晚晴姐也在呀?”苏雪晃了晃手里的缴费单,“我们来给宝宝考察班级呢,医生说胎教要从小抓起~”她故意凑近,压低声音,“对了,明川刚给我转了二十万,说给宝宝买早教玩具,你猜够不够呀?”
沈明川在这时看见了糖糖,皱眉:“你怎么带她来这种地方?细菌这么多。”
糖糖松开妈妈的手,仰着头看父亲:“爸爸,我攒了糖果给老师,这样就能上学了......”
“幼稚!”沈明川别过脸,“赶紧把钱缴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他的目光扫过林晚晴的旧包,里面露出半截婴儿床的交易记录单,冷笑一声,“听说你在卖早餐?需要我让司机去买两笼吗?”
林晚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倒塌,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刺痛。她想起七年前,沈明川在求婚时说“我会让你永远不用为钱担心”,那时她以为这是最动人的承诺。
“不用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异常平静,“糖糖的学费,我自己能解决。”
苏雪忽然指着糖糖的头发笑出声:“晚晴姐,你给她梳的什么发型呀?像个鸟窝一样!明川,你看她穿的裙子,还是去年的款式吧?”
糖糖下意识捂住裙摆,那里有林晚晴昨晚新缝的小兔子补丁。沈明川看了眼,皱眉:“行了,别跟她们废话,办完手续就走。”
林晚晴弯腰抱起糖糖,女儿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让她想起新生儿时期,沈明川不敢抱她,说“太软了,怕弄伤”。现在,这个曾经怕弄伤女儿的男人,正牵着别的女人讨论胎教课程。
“妈妈,”糖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我不想上幼儿园了,我想和你一起卖包子......”
“胡说!”林晚晴脱口而出,语气比想象中严厉,“你要上学,要学好多知识,将来......”她忽然说不下去,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在哪里。
走出幼儿园时,苏雪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明川哥,你前妻真可怜,连孩子学费都要凑......”沈明川的回答模糊不清,但林晚晴不用听也知道内容——那些话,他昨晚在短信里说过:“早知你这么没用,当初就不该娶你。”
糖糖突然挣扎着下地,从兜里掏出所有糖果,扔向路边的垃圾桶:“坏爸爸!坏阿姨!”糖果滚了一地,有颗掉进阴沟里,糖纸被污水浸透,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响。
林晚晴蹲下来,把糖果一颗颗捡起来:“糖糖,这些糖果没坏......”
“可是它们被爸爸弄脏了!”小女孩哭着跺脚,“爸爸的话像脏东西,粘在糖果上了!”
林晚晴抱住女儿,任她的眼泪洇湿自己的衣领。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小声议论:“现在的单亲妈妈真不容易......”“可不是嘛,连孩子都管不好......”
她闭上眼睛,闻到掌心残留的面粉味——那是今早揉面时留下的。忽然想起王大姐说“人活一口气,别让别人看扁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包里摸出块干净的手帕,擦掉糖糖的眼泪。
“糖糖知道吗?”她轻声说,“蒲公英被风吹散时,看起来很可怜,但它们会在新的地方长出更美的花。妈妈和糖糖现在就像蒲公英,虽然在流浪,但总有一天......”
“会找到新家!”糖糖接过话,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像绘本里的小种子一样!”
林晚晴笑了,摸出手机给陈雨桐发消息:“雨桐,你说的那个家政中介,能今天就安排面试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糖糖捡起一颗糖果,剥掉糖纸放进她嘴里:“妈妈,草莓味的,甜吗?”
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眼泪的咸。林晚晴抱住女儿,望着远处的高架桥——那里车水马龙,每辆车都载着不同的故事。她们的故事或许此刻显得狼狈,但总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手机震动,家政中介回复:“下午两点,富豪别墅区38栋,别迟到。”
林晚晴擦掉糖糖脸上的泪痕,牵起她的手:“走,妈妈带你去见一位新朋友。说不定呀,她会成为我们的‘风’呢。”
糖糖仰起脸:“是像蒲公英的风那样吗?”
“对,”林晚晴点头,“能带着我们飞起来的风。”
路边的蒲公英又在风里轻轻摇晃,这次林晚晴没有避开,而是任由它们落在肩头——每一颗种子都是一个希望,只要不放弃,总会有落地生根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