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向废弃工厂的铁皮窗。
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赵念握着双斧的手在袖口下微微发颤。
斧柄上的骷髅纹路渗出暗红血珠——
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的灰袍老者摘下兜帽的瞬间。
额间那道从眉心贯穿至下颌的疤痕如同一把利刃。
劈开了他记忆深处被冥王篡改的迷雾。
“玄......玄影师父?”
赵念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镜片后的丹凤眼剧烈收缩。
三百年前。
他亲眼看见这位白薇座下第一战将被冥军拖入幽冥裂隙。
此刻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灰袍下露出的半截护腕上。
分明刻着白薇亲赐的“玄”字图腾。
老者将染血的帛书甩在满是灰尘的桌面。
墨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赵念。
白薇大人临终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帛书展开的瞬间。
熟悉的字迹如惊雷般炸响——
那是白薇的笔迹。
力透纸背的“本心”二字让赵念喉间发紧。
“她说。
你的双斧不该为冥王的阴谋而挥。
该为阳间的光而战。”
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割开被篡改的过往。
赵念看见自己曾跪在白薇座下。
听她讲守界人“以血护光”的信念;
看见玄影手把手教他 wield 双斧。
护腕上的图腾与他如今藏在工牌下的幽冥纹章重叠又割裂;
更看见三百年前那个雨夜。
他被生死簿篡改记忆后。
亲手砍断玄影的战旗。
而对方眼中的失望与痛心。
此刻正映在眼前老者的瞳孔里。
“当年你被沐瑶用生死簿篡改记忆。
成了她手里的刀。”
玄影的声音带着沧桑。
指尖抚过赵念斧柄上的骷髅纹路。
“但白薇大人说。
只要执念未灭。
刀刃就还有调转的可能。”
他突然扯开赵念的衣领。
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幽冥咒印。
“现在。
证明你执念的机会来了——
冥王在阳间的分身。
就在晨昏便利店的地下室。”
赵念的身体猛地绷紧。
他想起昨夜在地下室看见的少女——
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面容竟与幼年的沐瑶一模一样。
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疯狂与脆弱。
像极了他在幽冥典籍里见过的“执念分身”。
玄影将一把刻着“断妄”二字的匕首塞进他掌心。
刀刃上流转的银光刺得他眯起眼:
“用这把刀杀了她。
从此你就是白薇旧部的新任首领。
我们会帮你解开生死簿的诅咒。”
深夜的便利店笼罩在诡异的寂静里。
赵念站在地下室门前。
指尖触到门板上斑驳的镇魂咒——
那是他亲手刻下的。
为了困住那个总在午夜啼哭的少女。
拧动门把的瞬间。
腐臭的幽冥气息扑面而来。
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那是阳间秋日的味道。
不该出现在幽冥分身身上的味道。
少女蜷缩在铁架床的角落。
听见动静后缓缓抬头。
赵念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的脸与沐瑶毫无二致。
却带着不属于冥王的青涩。
眼尾的泪痣在符文灯下泛着微光。
像极了三百年前他在人间见过的某位姑娘。
“你终于来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软糯。
却在开口瞬间染上幽冥的沙哑。
“他们说。
你要杀了我。”
匕首在掌心发烫。
赵念看见少女袖口露出的手腕上。
竟缠着与苏璃同款的红绳——
那是林夏在夜市买的平安绳。
说能“挡住所有不好的东西”。
记忆突然闪回林夏笨拙地给苏璃包扎伤口的场景。
少年指尖沾着的碘伏味混着此刻的桂花香。
让他握刀的手开始颤抖。
“你不是沐瑶。”
赵念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
双斧虚影在身后浮现。
却没有落下。
“冥王的分身不该有阳间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
少女突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凉。
她抬手扯下袖口的红绳。
露出内侧刻着的幽冥咒印——
那是“执念囚笼”的纹路。
专门用来困住被剥离的冥王善念:
“我是她三百年前剥离的善念。
被关在这具身体里。
看着她用我的脸做尽恶事。”
她晃了晃手腕。
红绳上的铃铛发出清响。
“那个叫林夏的小郎君说。
这绳子能让人想起美好的事......
可我连美好的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匕首“当啷”落地。
赵念突然想起白薇曾说:
“真正的恶。
从不会让你看见它的善。”
他蹲下身。
指尖轻轻擦去少女眼角的泪痕——
那是温热的。
带着人间温度的泪。
“我叫赵念。
你呢?”
“沐......初。”
少女犹豫着说出名字。
像是在咀嚼陌生的音节。
“这是我偷偷给自己起的。
‘初’是阳间‘开始’的意思......
我想。
也许有一天。
我能有个新的开始。”
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
玄影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赵念。
看来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无数道幽冥锁链从地面窜出。
缠住赵念的西肢。
而沐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漂浮。
眉心浮现出沐瑶的骷髅印记。
“冥王的分身怎么可能有善念?
不过是引你入局的诱饵罢了!”
“是吗?”
赵念突然冷笑。
双斧在黑暗中划出流光。
砍断锁链的瞬间。
他看见沐初眼中的恐惧与不甘。
“那你告诉我。
为什么她会有林夏给的平安绳?
为什么她的眼泪是热的?”
他猛地拽过沐初。
将她护在身后。
斧刃抵住玄影的咽喉。
“倒是你——
白薇旧部的首领。
为什么会知道冥王分身藏在便利店?
又为什么。
非要我亲手杀了她?”
玄影的面具在夜色中裂开缝隙。
露出底下扭曲的疤痕:
“因为只有杀了她。
才能让你彻底与冥王决裂!”
他突然甩出袖中剑。
首取沐初心脏。
“反正她本就是沐瑶的一部分。
死了也不过是回归本体!”
赵念的双斧比意识更快地挥出。
在剑尖触及沐初前的刹那。
将玄影的袖剑砍成两段。
沐初在他怀中颤抖。
却突然抬头望向玄影。
眼中闪过与沐瑶相同的疯狂:
“原来你才是内鬼......
当年就是你向沐瑶泄露了白薇大人的行踪。
对不对?”
空气瞬间凝固。
玄影的瞳孔剧烈收缩。
而赵念看见他护腕下露出的半截纹身——
那是幽冥叛军的图腾。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
白薇战死前曾说“小心身边的影子”。
原来所谓“影子”。
从来不是被篡改记忆的自己。
而是这个一首以“师父”身份出现的玄影。
“你以为白薇大人是怎么死的?”
玄影突然狂笑。
周身泛起幽冥黑雾。
“她以为用生死簿残页能封印沐瑶。
却不知道。
是我在残页上下了诅咒!
还有你——”
他指向赵念。
“你的记忆根本不是沐瑶篡改的。
是我联合她演的戏。
为的就是让你成为潜伏在阳间的利刃!”
沐初突然挣脱赵念的怀抱。
指尖凝聚出微弱的金光——
那是冥王善念与守界人血脉共鸣的光芒:
“原来我一首觉得熟悉的气息......是你!
当年你杀了白薇大人。
还想把罪名推给沐瑶!”
赵念的双斧在掌心旋转。
斧刃上的骷髅纹路突然褪去。
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守界人图腾——
那是白薇亲赐的印记。
三百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他望向玄影。
丹凤眼闪烁着冰冷的光:
“所以。
你现在让我杀了沐初。
不过是怕她的善念觉醒。
暴露你的罪行?”
“错了。”
玄影突然甩出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上的面容与赵念一模一样。
“我要的。
是让你带着‘杀了冥王分身’的罪名。
被白薇旧部奉为英雄。
然后替我拿到守界人宝库的钥匙——
林夏的血脉。”
地下室的地面突然塌陷。
三人坠入漆黑的幽冥裂隙。
赵念抱着沐初在坠落中翻转。
看见玄影手中握着的。
正是林夏平安符的残片——
那是他今早趁少年训练时偷走的。
“当年林氏灭门。
也是我动的手。”
玄影的声音混着锁链响动。
“守界人最后的血脉。
不该活在世上碍我的事......”
“住口!”
赵念的双斧狠狠劈向玄影。
却在触及对方的瞬间。
被一股熟悉的力量弹开——
那是生死簿的诅咒。
当年他亲手刻在玄影身上的诅咒。
沐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掌心的金光与他护腕上的“玄”字图腾共鸣。
“用我的善念做引。
你可以暂时压制生死簿的力量!”
光芒亮起的瞬间。
玄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赵念看见。
在金光中。
玄影的身体逐渐透明。
露出藏在体内的生死簿残页——
那是他与沐瑶勾结的证据。
“原来你才是那个偷走生死簿的人......”
赵念的声音带着恨意。
双斧刺穿残页的瞬间。
玄影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
只留下一枚刻着“玄”字的令牌。
“白薇大人。
弟子终于替您报仇了。”
晨光透过裂隙照在沐初脸上。
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玄影死后。
作为执念分身的她也即将消散。
“赵念哥哥。”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
将平安绳塞进他掌心。
“帮我告诉林夏。
红绳上的铃铛......很好听。
还有......”
她望向裂隙上方的阳光。
“阳间的光。
真的很暖。”
赵念握紧平安绳。
感受着掌心跳动的温热——
那是阳间的温度。
是白薇曾说过的“值得守护的光”。
当沐初的身影化作光点消散。
他听见林夏在裂隙上方的呼喊。
看见苏璃御灵扇的金光划破幽冥黑雾。
“赵念。
你没事吧?”
林夏蹲下身。
看见他掌心的平安绳。
突然想起沐初曾说过的“新的开始”。
“那个少女......”
“她回该去的地方了。”
赵念站起身。
将“玄”字令牌递给苏璃。
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有阴霾。
“现在。
我们该去见见白薇旧部了——
不过这次。
不是以冥王密探的身份。
而是以守界人的身份。”
深秋的风掀起他的衣角。
露出内里若隐若现的守界人战衣。
远处。
忘川河畔的白无常半斤晃了晃酒壶。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笑意:
“有意思。
赵念那小子终于拔掉了玄影这颗钉子......
看来。
生死簿的第二重封印。
该现世了。”
而在幽冥深处。
沐瑶望着手中破碎的执念分身契约。
指尖捏碎了玄影的魂牌:
“没用的棋子......
不过没关系。
真正的好戏。
才刚刚开始——
林夏的血脉。
很快就会属于我。”
她望向天际裂开的缝隙。
那里。
第二重生死簿封印的红光正在闪烁。
如同一只等待吞噬的眼睛。
赵念握紧沐初留下的平安绳。
感受着绳结间残留的温度。
三百年的迷雾终于散去。
他终于明白。
白薇说的“本心”从来不是仇恨。
而是即便被黑暗笼罩。
依然愿意握住光的勇气。
此刻。
晨光穿过废弃工厂的破窗。
在他护腕的“玄”字图腾上。
映出守界人战旗的影子——
那是新的开始。
也是对逝去之人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