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封喜堂与赤焰匕
蘅芜院的朱漆廊柱上缠满鲛绡红绸,暮色透过琉璃穹顶泼洒而下,将整座喜堂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李青月垂首盯着自己嫁衣袖口的金线缠枝纹,指尖在宽大袖袍中着那截冰凉——寒鳞匕的玄铁刃身正贴着小臂血脉搏动,像条蛰伏的毒蛇。三百年来第十次穿上这身嫁衣,可每一次触碰匕首时,岩浆灼烧魂魄的剧痛仍会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仿佛又坠入泣焰谷的血色熔岩。
“青月。”白九思的声音似碎玉投冰。
她抬首撞进那双霜雪凝成的眼里。净云宗宗主执起缠金红绸的另一端,墨发被九旒冠冕束得一丝不苟,唯有左额垂下一缕银丝,如雪原上突兀的裂痕。宾客的贺词在耳畔嗡嗡作响,她却只听见自己胸腔里赤焰奔流的轰鸣——就是这个人,三百年前亲手封印她的法力,害她流落凡间痛失幼子十安。
交杯酒盏递到唇边时,李青月嗅到白九思袖间逸出的冷香。是净云巅的千年雪莲,也是十安夭折那夜她在他衣襟上闻到的气息。袖中匕首骤然发烫,刃身暗藏的赤焰符文感应到杀意,在皮肉上烙出蜿蜒红痕。
“宗主小心!”樊凌儿的尖叫声撕裂喜乐。
寒鳞匕己如赤电破空。就在刃尖即将没入白九思心口的刹那,他腕间冰晶手串砰然炸裂。
时间仿佛被冻结的江河。
霜白色以白九思为圆心急速蔓延,冰棱顺着鎏金喜毯攀爬,冻住翻滚的玉醴泉,凝住飞扬的合欢花瓣,最终将樊凌儿惊惶的表情封存在冰柱里。整座蘅芜院化作水晶宫阙,唯有李青月鬓边那朵皮雕花灼灼燃烧——素白花瓣沁出血色纹路,如同冰原上绽开的焰火。
“第十次了。”白九思的叹息呵出白雾,指尖轻抚心口渗出的血珠。那血落地竟不凝固,反而在冰面上灼出嗤嗤作响的赤红沟壑,“你每次都用这把匕首。”
李青月踉跄后退,靴跟碾碎冰晶下的并蒂莲纹。嫁衣广袖被霜气撕开裂缝,露出小臂上随恨意明灭的赤焰图腾。她看着冰面倒影中扭曲的面容:李青月温婉的柳叶眉,花如月锋利的凤眸,两张脸在寒冰里撕扯交融。
“因为这把匕首最痛!”她嘶吼时喉间滚出火星,三百年前剐魂鞭刑烙在神魂上的伤疤再度灼烧,“当年你封印我法力时,就是用霜雪冻住这把匕首,看着我抱着十安的尸首哭嚎!”
冰柱突然发出龟裂脆响。李青月骇然发现封住樊凌儿的冰层里浮现出幻象:焦黑龟裂的旱灾大地上,三岁孩童干瘪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喉咙里挤出“娘亲”的气音。这是她最深的梦魇,此刻却被白九思的霜心镜生生剖开展览。
“住手!”赤焰从她七窍喷涌而出,熔岩般的血脉在冰面上灼出焦痕。
白九思却望向穹顶。冰晶倒悬的藻井正显现出更清晰的画面:暴雨倾盆的刑台上,九道天雷凝成的剐魂鞭即将劈向跪地的红衣女子,而银发青年突然撕裂虚空现身,徒手攥住电光。
“你看到的是我冷眼旁观...”白九思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霜白,“没看见的是,那日我替你受了七成天罚。”
冰镜画面陡转。青年被雷鞭抽得脊骨尽裂,怀中却紧护着块赤红玉佩——正是李青月当年留给十安的护身符。鲜血顺着玉佩滴落,在刑台石缝里凝成赤红冰珠。
“撒谎!”李青月掌心腾起烈焰劈向冰镜,“若你重伤至此,怎还能冰封蘅芜院?”
霜风卷着冰碴撞上赤焰。红白光芒爆裂的瞬间,宾客们的冰雕应声粉碎。樊凌儿半融的躯体从冰柱滑落,脖颈皮肉粘连在冰面上撕开血红长痕。在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李青月看见白九思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鬓边皮雕花己尽数赤红,嫁衣被烈焰焚成飞灰,露出爬满赤焰咒文的真身。
“因为此刻你动用了赤焰本源。”白九思唇角溢出的血在冰面绽开红莲,“情感越极端,灵力越强——这是鸿蒙双生体的宿命。”
地底突然传来琉璃破碎般的锐响。冰面裂隙中渗出粘稠黑雾,所过之处冰晶融成腥臭浊流。李青月认出来了,这是萧靖山炼化的哀恸海浊气!三百年来循环往复的婚礼幻境,竟真是那魔头为淬炼恨魂设的局。
“抓住我!”白九思的银发彻底成雪。他脚下的冰层正吞噬黑雾,霜花沿着浊流逆行绽放,“镜花水月洞穴要塌了,我们必须...”
话未说完,整座喜堂穹顶轰然坍塌。李青月在坠向虚无时竭力伸手,却只扯落他半幅霜雪织就的广袖。在意识被黑暗吞噬前,她瞥见冰屑纷飞中凝出一枝奇诡的花——赤焰为瓣,霜雪为蕊,并蒂双生的彼岸花悬在虚空,如三百年前他们初遇时,少年剑客别在她鬓边的那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