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冲一行人到达阿菊酒店的时候,里面己经有不少人喝兴奋了,远远就听见他们大吹山海经。
这是卓冲第一次踏进阿菊酒店,他没想到酒店里面竟然如此简陋。
阿菊酒店为了防水淹,建在一个相对高一点的地方,地上只是平铺了一层蓝砖,上面摆着五六张桌子,几十个长条凳。这些桌凳己经用过很久,有的换过桌腿、凳腿,新旧都不一样。
西个角栽了西个大木桩,木桩中间有几个小木棍,外面围上上下两张苇席,顶上横七竖八,搭着大小不一的木棍,木棍的上面盖了一层帆布,上面有多处破洞,一下雨,滴滴答答往下流个不停,有的地方存了雨水,还得用木棍往上面顶,让存水流出去,不然存的水多了可能会把顶棚压塌了。
卓冲他们刚进来,好几个地方正在大喊上酒上菜,他们要的菜大多数是凉菜:盐水毛豆,油炸臭豆腐,水煮花生,酱蛳螺之类的,是阿菊早就准备好的,只有主食是临时做的,也都是一些现成的瓦爿饼,阳春面,馄饨之类。
酒也是最便宜的那几种:本帮土烧老白干,散装绍兴黄酒,度数大的烧刀子,号称能祛风湿的五加皮,偶尔进点散装生啤酒。
阿菊把凉菜装在铁盘子里,叫卓冲送过去,喝酒的人看到是卓冲送菜,都不高兴,不停地喊阿菊。阿菊应付过他们一轮轰炸之后,掐腰站在柜台前,对着里面的人说:“这是阿木林,是我刚刚找来的帮手,你们要什么,只管对他说。”
里面的人七嘴八舌说:“我们不要他上菜,他的手不干净,还是老板娘你上的菜好吃。”
阿菊笑道:“阿木林上的菜,都是我亲手做,亲手装盘,他只是端过去。要不行,明儿开始,由阿木林做菜,装盘,我只负责端送,怎么样?”
有人喊道:“好啊,只要是你送的,都香死个人哩。”
小萝卜头和西行在一个桌旁坐下,阿金故意冲着卓冲高声喊道:“堂倌,点菜啦。”
卓冲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叫他,急忙走过来。
阿土阴阳怪气地说:“小二,你们酒店都有什么拿手好菜,说出来听听。”
阿水说:“还是用《报菜名》唱出来吧。”
卓冲只是站在那里听他们说,小萝卜头说:“不要欺负我哥哥,小心他往菜里吐口水,擤鼻涕。”
阿土捂着嘴做呕吐状,说:“阿木林根本不会想到这种事,你这是在教他使坏。”
阿水对卓冲说:“反正你今天请客,有什么尽管上就是。”
阿菊听到后,对着这边说:“你们敞开肚皮吃,今儿给你们免费。”
旁边一个桌上的人嗲声嗲气说:“老板娘,我也要免单。”
阿菊说:“回家跟你老婆撒娇去。我这儿不管哄孩子。”
卓冲把阿菊装好的菜端到小萝卜头他们这张桌子上,一时无事,便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阿土拍拍长凳说:“木头,你也坐下,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阿金一脚踏在凳子上,说:“这是主人的交椅,丫鬟不能坐。”
卓冲说:“你们说正事,我站着听就好。”
阿金说:“反正你也就是听听。”
阿水说:“说正经的,阿火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小萝卜头说:“怎么办?上次怎么办,这次还怎么办。自家穿开裆裤的兄弟,一视同仁。”
阿水说:“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蚁媒党。”
大家一时都没有话说,阿土只是低着头往嘴里夹菜,阿金用筷子打了一下阿土的筷子,说:“猪转的。”
阿土缩回筷子,仍然不说话。
小萝卜头说:“蚁媒党怎么啦?蚁媒党也是人。都是娘生父母养,谁比谁差了?逼急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照样捂着肚子到阎王殿报到。谁还是三头六臂不成?”
阿水说:“话是这样说,可是咱们都是安生过日子的平民百姓,他们干的就是杀人放火的营生。”
小萝卜头生气说:“他们就是拿捏准了你们这种心思,才敢放心大胆骑在你们脖子上拉屎撒尿。”
几个人都不说话。
小萝卜头接着说:“上次阿土的事情,去燕子窠之前你们是怎么说的?结果怎么样?不管他是谁,咱只要拧成一股绳,谁他妈都不怕。钉头碰铁头,就跟他硬碰硬的干。”
阿金说:“还是不一样,燕子窠是固定地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是这次我们去哪里?找谁?”
阿土说:“还能找谁?左右不过是蚁媒党那些人。”
阿金狠狠道:“横竖横,辣底蹦。就拿码头上那几个人开刀,不怕他们不来找咱谈。”
阿水说:“要是他们不找咱们,找来了巡捕房的人,怎么办?我们可没有证据,单凭阿火一张口可不行,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
小萝卜头说:“他来阴的,咱也跟他来阴的,你刚才说巡捕房,好啊,他们在咱们的码头上做生意,还抓不住他的把柄?到时候把证据交到大自鸣钟,够他小子喝一壶。”
阿水说:“就怕巡捕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到时候不但没有抓他们,反而暴露了咱们。”
阿水说:“不行,咱就专门坏他的好事,他们那些手段咱都清楚得很,只要他想要动手,咱就过去把他的阴谋给败露了,叫他一分钱也骗不到。急死他个小舅子。”
阿土说:“那不还是明刀明枪对着干?咸菜说的是阴的,坏了他的事,还让他不知道是谁干的。”
阿金:“反正天天见面,我就扛着大箱子走到他跟前,假装绊倒,砸他个措手不及,不是折胳膊就是折腿。”
阿水说:“那也只能对一个人用一次,用第二次,他们就防住了,没有用的。再说,砸伤了人,害得你赔钱。”
小萝卜头说:“最好能假冒青红帮的人,给他们一记重拳,挑起他们之间的火并,咱就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大家纷纷叫好,这时有人叫送酒,卓冲赶紧跑过去,送完酒,又送了两盘菜,回到这边,听大家还在讨论,说了好多办法,就是不能定下哪一种,商量一下具体的做法。
卓冲忍不住说:“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个人都住口,看着卓冲。他们都没想到卓冲会说出这么硬气的话来。
阿水说:“什么其人之道?”
卓冲说:“咱们在同样的地方,也假装丢了一包东西,吸引他们的人过来,然后抓起来打一顿,然后逼着他写一张欠条,跟阿火的一样,也是二十五块钱,到时候……”
阿土打断卓冲,说:“要是他们不来呢?”
卓冲斩钉截铁说:“他们一定来。”
阿水说:“怎么这么肯定?”
卓冲说:“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在那里演同样的戏法。”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道理,小萝卜头说:“可是,谁去做那个引蛇出洞的人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
小萝卜头冷笑道:“听过一个笑话,老鼠防猫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猫的脖子上挂一个铃铛,这样猫到什么地方都有响声,可是谁去给猫挂铃铛呢?”
场面很是尴尬,大家都低头喝酒吃菜,没有一个人说话。
卓冲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