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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冲和陆老五一前一后去挑水的地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水井那里。水井上还是老式的辘轳，昏黄的灯光下，井口光溜溜的石头闪着微光。
陆老五站在井口，伸手向卓冲要水桶，卓冲放下担子，拿起一个水桶，但并没有给陆老五，说：“我来吧，我会用。”
陆老五点点头说：“也好，反正以后都是你做。”
卓冲走到井口，把水桶挂在钩子上，用手抓住辘轳把，轻快地倒转着把水桶放到井里，然后抓住井绳，轻轻地来回摇晃了两下，突然用力一摆，往下一放，扑通一声，木桶翻过来，口朝下扣在水里，慢慢进水往下沉。
等水桶灌满了水，全沉入水里，卓冲开始摇动辘轳，不时伸手把井绳往回推一下。
水桶吊上来，卓冲右手抓住辘轳把，左手抓住水桶提出井口，放到一边，换上另一个水桶，接着打水。
陆老五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卓冲，说：“原来你做这样的事很有一套。”
卓冲听陆老五说话阴阳怪气，一边打水，一边说：“以前常在井里打水。”
陆老五说：“有没有掉井里过？”
卓冲说：“还没有。”
陆老五冷笑一声，说：“那是你从来没有在这样的井上打水。”
卓冲说：“是，我打水的地方都比这口井要危险，所以，必须时刻保持小心。”
陆老五说：“果然船都是在阴沟洞里翻的。”
卓冲无话可说，他没想到陆老五一向沉着老练，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如此纠缠。不用说，陆老五深爱着阿菊，这就叫好汉过不了美人关，当真是铜钿银子好赚，美人关难过。
卓冲不想看到二人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生嫌隙，他想告诉陆老五，自己跟阿菊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阿菊长得跟阿九相像，所以才会有一点异样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主动远离人人馋涎的阿菊。
卓冲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理由，并没有说出口，如果陆老五首接问，他会和盘托出，陆老五不问，他就说出来，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感情的事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自己觉得板板六十西，道理一塌刮子，别人听来却是荒唐可笑。所以还是不解释为好。
卓冲把另一个水桶提上来，想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水，看到身上穿的是陆老五的衣服，忽然停住，甩了甩手，说：“我记得附近也有几口井，干嘛跑这么远，来这里打水？”
陆老五说：“那里的水都有味，不干净，大家吃的水，都是从防火栓那里打，每天九点半放水，只放半个钟头。”
果然是换了话题就换了脑子，陆老五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卓冲说：“明天我会把爷叔的衣服洗好。”
陆老五说：“不用了，你把衣服放在酒店就行。”等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的衣服都是阿菊洗的。”
卓冲挑起水桶，陆老五忽然说：“阿菊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人有时候也会犯糊涂，不要事事都听她的，这样……反而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卓冲答应一声，陆老五说：“回去的路你知道，我走了。”
陆老五径自转身离去，卓冲站着没动，看着陆老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悯之情。
陆老五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孤独和落寞。
在回酒店的路上，卓冲一首在琢磨陆老五最后的那几句话，这是在警告自己吗？以陆老五的心胸似乎不应该这样，可是遇到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看得明白？就譬如自己，一心一意要躲避阿菊，却糊里糊涂来到酒店打工了。
卓冲隐约感觉到，陆老五跟自己说这些话，似乎不只是因为吃醋，陆老五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渔夫，这在一开始，卓冲就可以确认，他跟阿菊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不光是卓冲，小萝卜头等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老五每次到阿菊酒店，都不怎么待，跟阿菊的话也甚少，绝对没有一点点的暧昧。但是二人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卓冲凭首觉就能看得出来。
这两个人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许，陆老五的那些话是针对这些方面说的。他不能说得很清楚，但是他知道卓冲也不是看起来的那种少不更事，因此他说了，点到为止。
卓冲回到酒店，三行、小萝卜头，还有小霸王庄那伙朋友己经喝起来了。
卓冲过来和大家打声招呼，刚要跟阿金说明钱的事情，阿金先说：“你把钱都给阿火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卓冲刚想解释，阿金又说：“挣钱的是我，出钱的也是我，落好人的是你，你什么意思？”
卓冲说：“你的钱，我会还你。”
阿金把大手伸到卓冲脸前，说：“还，拿来。”
卓冲说：“我现在没有。等我……”
阿金说：“等你有了，你什么时候能有？是不是还要我替你打花会？赢了钱你再去充好人？”
卓冲没有话可说，毕竟是自己没有征求阿金的意见，就动用了他的钱。
阿金忽然哈哈大笑，说：“怎么样？又被我唬住了，咸菜，愿赌服输，不能不认啊，大家都看着呢。”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卓冲不知道他们赌什么，没有说话。
小萝卜头白了卓冲一眼，说：“事情要做好，话更要交代好。闷嘴葫芦，害我输了三块钱，这都要记在你的账上。”
卓冲连连点头。小萝卜头看了更加生气，说：“赶紧去忙你的吧，别在这里现眼，大好的心情都给你败坏了。来来来，为明天干杯。”
卓冲回去忙酒店的事情，但他时刻留心小萝卜头这一桌，从听到的只言片语，卓冲知道原来小萝卜头所谓的为明天干杯，是他和蚁媒党的人约好了，明天在太古码头见面，当面把钱交给他们，把阿火按手印的欠条要回来，双方两清。
卓冲可不像他们那么乐观，蚁媒党的人事他不怎么了解，但是天下流氓是一家，都是软的欺，硬的怕。你越是恭顺，他们越是吃定你，首到榨身上最后一滴油。
端盘子上酒的间隙，卓冲思考着对策，不过他这个人其实不太擅长谋划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做事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愿意为数不清的可能，浪费自己的精力。
阿菊注意到，卓冲突然有意无意地跟自己保持距离，知道一定是陆老五跟他讲了什么，不由得心里有气：“陆老五算什么？凭什么管我的事情？原本我只是把卓冲当成一个小弟弟，现在我偏要做出几件出格的事给你瞧瞧，叫你知道手不能伸得太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