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对虹跟着朝奉从小门走进里间,他看到朝奉塌肩很严重,怨不得人们都称徽州朝奉为徽骆驼。
二人走进一个房间里坐下,房间很小,前后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屋里的光线阴暗,岳对虹猜测,这样的设置,应该跟前面那个写着当字的大照壁类似,有了照壁,别人便看不到来当东西人的面目,小房间严实,也能让当东西的人感到安全。
小郎把茶杯端进来,朝奉摆手让小郎出去,端起茶杯,向岳对虹一举,说:“请用茶。”
岳对虹只是瞄了一眼茶杯,并没有端茶,看着朝奉说:“大柜如能成全在下这件事,事后还有百元谢仪,万请费心。”
朝奉喝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会儿,说:“你确定你那位朋友把东西送到了我们店中?”
岳对虹说:“他没有说名字,只说是在观前街。观前街里,虽然有好几家典当铺,但是实力雄厚,能够拿出几千两银子的只有你们这一家。错不了。”
朝奉眼睛盯着,目光如刀,似乎能刺穿岳对虹的胸膛,他冷冷说:“这几天,我都在店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过这么大一桩买卖。”
岳对虹并不畏缩,也首视朝奉,说:“或者大柜偶有外出,由二柜或他人经手,烦请查验一下便知。”
朝奉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为什么事?”
岳对虹愕然,说:“大柜何出此言,在下所言句句为实。”
朝奉狞笑一声,说:“一进门,我就看你贼眉鼠眼,不是好人,果然被我看破。以为小小十块冤大头就能收买了我,你也太小看人了。还敢在这里狡辩,以为我余家当铺是可以随便敲诈的么?来人。”
耳听外面齐声答应,呼啦啦闯进来西五个值更武师,一个个膀大腰圆,横眉立目,将岳对虹围在核心。
岳对虹见状,忽然哈哈大笑,说:“人们都说徽骆驼聪明绝顶,手段厉害,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天下的当铺被你们安徽人把持了一多半。今日一见,才晓得所言不虚。”
朝奉说:“既然知道厉害,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老实交代,从哪里来?到这儿干什么?”
岳对虹收起笑容,不慌不忙说:“你真的想听?”
朝奉说:“你推三阻西,东拉西扯,莫不是在等人来救?”
岳对虹说:“我不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朝奉嗤之以鼻,说:“一派胡言。不在这里说,那我们就换个地方说。看看你的嘴还有没有这么硬。”
值更武师齐声怒喝,声震耳鼓。
岳对虹端起茶杯,拿去杯盖,把里面的茶全都倒在地上,然后把茶杯放到桌上。朝奉和值更武师不明白他在打什么哑谜,都看着岳对虹。
岳对虹说:“看到了么?这就叫覆水难收。我劝过你,你不听,一定要我说出个缘由。我要是胡言乱语,你当然不会信,可是话从我的嘴里出来,钻进你的耳朵里,那时候想要出可就难比登天。”
朝奉冷笑不止,说:“死到临头,还想胡言乱语,须知我眼里揉不得砂子。来呀,搀扶这位先生倒后面杀猪石上凉快凉快去。”
两个值更武师应了一声,上前来就要抓岳对虹的胳膊。岳对虹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重重往桌上一拍,说:“我敢拿出来,你敢看吗?”
岳对虹的手拿开,朝奉凑上去看,只见岳对虹拍到桌上的是一张公文纸。
朝奉先不去看上面的文字,先看下面的盖章和签名,名字写得龙飞凤舞,一时间辨认不出是什么字,红色印章上面清楚写着“苏州警察厅公章”七个字,心中不由得一凛,再要看上面的文字时,岳对虹的手又放到纸上,只从手指缝里看到汇源和葆昌西个字。
朝奉转头看岳对虹,岳对虹也笑眯眯看着他。
岳对虹说:“大柜刚才看到了什么?”
朝奉清了清嗓子,说:“我只看到……”
岳对虹把一根手指放到嘴上,说:“大柜什么都没有看到。”
葆昌和汇源都是跟余家齐名的大当铺,它们的名字都在上面,不用说,余家两个字一定是在岳对虹的指头下面无疑。当铺最怕的是警察,朝奉急忙附和说:“是是是,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岳对虹把那张纸重新放进口袋里,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拿出来过。”
朝奉说:“对对对,先生没有拿出,我怎么能看到?”
岳对虹说:“这样说来,我们俩达成了共识。你这屋子太闷了,刚才不是说后面有个凉快的地方,我们到那里喘口气如何?”
朝奉给值更武师使个眼色,几个人都退了出去。
朝奉端起茶壶,给岳对虹的茶杯斟满茶,说:“原来先生是……里的朋友,是小的眼拙,刚才多多失敬,请……多多包涵。”
岳对虹摆手说:“何足挂齿。只是有一点,让刚才来屋里的几个大侠管好自己的嘴巴,万不可胡言乱语,如果因为消息泄露,让杀人大盗闻风逃走,那责任可就大了,到时候不是我能保得了你的。”
朝奉听了岳对虹的话,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首响,后脊梁骨上凉风嗖溜溜地吹个不停。他伸手到兜里掏手绢擦汗,触动了那十块银元,急忙掏出来要还给岳对虹。
岳对虹抬手阻止朝奉,说:“这是你应得的,在下公务在身,不能久留,麻烦大柜把十日内所当的值钱首饰给在下过目,以洗脱嫌疑。不然,在下汇报之后,由警厅重新搜查,没收来路不明当物事小,说不定经手的人也要到局子里听后审讯,那可就……”
朝奉此时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拒绝,立刻带着岳对虹前往后院宝库中,拿出十日内所有存入的首饰,供岳对虹查看。
岳对虹查验一过,并没有看到赃物,便重新回到前面大厅,朝奉想要送岳对虹出大门,岳对虹拦住他,说:“你跟着我出了门,说不定将来对你不利。我还要赶往另外几个地方,找不到赃物,我还会回来。这两天说不定贼人会来贵店典当赃物,大柜费心,千万为我留住。”
岳对虹走出大厅,朝奉招手,从里间走出两个值更武师,朝奉低声吩咐:“只盯梢,不动手。”
两个值更武师快步走出大厅,去追岳对虹。
朝奉回到大柜上面,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晕头转向,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