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暖光将李安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缘。沈夏注意到他今天换了香水,不再是那种带着少年气的柑橘调,而是更沉郁的雪松气息——像极了程远常用的那款。
"你来了。"李安起身时碰倒了糖罐,细碎的白砂糖在桌面上铺开一片星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让沈夏想起二十岁时的程远,在图书馆第一次牵她手时,也是这样打翻了她的柠檬茶。
沈夏没有坐下。"我们不该这样。"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我丈夫明天就回来了。"
"就看场电影。"李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票根上的烫金字在灯光下闪烁,"你说过喜欢《情书》的导演新作。"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和程远熬夜看企划案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沈夏看见一片早枯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她想起上周批改的作业里有个学生写道:"秋天最残忍,它让枯萎看起来都像一场浪漫的舞蹈。"
放映厅的光线很暗。沈夏刻意选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却在黑暗中更清晰地感受到李安身上的温度。当银幕上出现飘雪的镜头时,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和十五年前初冬的电影院里,程远做的一模一样。
"你手好冷。"李安低声说,将她的手指包在掌心揉搓。这个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到沈夏眼眶发酸。当年在操场边,程远也是这样捂着她在雪地里冻僵的手,呵出的白气模糊了两人的轮廓。
电影进行到三分之一处,男女主角在车站分别。沈夏的手机突然亮了,程远的消息跳出来:「提前完工了,明早的飞机,中午就能到家。」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的日期在黑暗中隐隐发烫。
"要走了吗?"李安的声音混着电影配乐传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袖口有些起球,和程远那件常穿的家居服几乎一样。
沈夏攥紧手机。片尾字幕亮起时,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剧情,只记得李安身上似曾相识的须后水味道,以及他侧脸时下颌线的弧度——那个角度像极了大学时代打篮球受伤后,程远在医院走廊灯下绷紧的下巴。
走出影院时暮色己深。李安突然拉住她拐进消防通道,在声控灯熄灭的瞬间吻住她。黑暗中沈夏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程远惯用的完全不同。这个认知让她突然清醒,猛地推开他。
"对不起..."李安抵着她的额头,"我控制不住。"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和当年程远在毕业舞会上偷亲她时的频率奇妙地重合。
谢安不顾他人目光拉住她的手向前走。沈夏挣脱不了,又顾及别人的眼光,只能跟着他。至于在沈夏心里,其实也是有些许期待和渴望吧!
谢安的出租屋离电影院不远,走路5分钟就到了。李安的手掌覆在沈夏后腰时,她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和程远第一次带她见父母时一模一样。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他出租房门口褪色的春联:"横批:万事如意",墨迹被雨水洇开,像团揉皱的伤心。
"很小,别嫌弃。"李安开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玄关堆着几摞旧书,最上面是沈夏批注过的《建筑法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去年秋天她在校园长椅上随手送他的。
客厅天花板有片水渍,形状像极了程远办公室那幅《雨打芭蕉》水墨画。沈夏被按在布艺沙发上时,闻到靠垫里混着洗衣粉和男性汗味的气息,突然想起程远说过"布艺家具藏螨虫,对鼻炎不好"。李安的吻落下来时,她看见茶几玻璃下压着的电影票根,最早那张是《泰坦尼克号》重映——正是她和程远求婚的日子。
"你发质真好。"李安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语气里带着学生时代的崇拜。这个动作让沈夏想起大学时候每周六上午,程远都会为她编发,边编边抱怨"像在解九连环"。沙发弹簧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侧头看见墙上的世界地图,巴黎的位置别着枚图钉——那是她曾说"退休要去学画画"的地方。
手机在此时从口袋滑出,锁屏照片里程远的笑容刺得她眼眶生疼。李安的手停在她腰际,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程远总说"像颗掉在牛奶里的杏仁"。
没有等她反应过来, 李安的手臂就穿过了她的膝弯,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这个姿势太熟悉了——程远背她爬黄山时,也是这样用掌心托住她腰眼。出租房的顶灯忽明忽暗,在李安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沈夏看见他睫毛颤动的频率,和程远偷亲她时的慌乱如出一辙。
"轻得像片羽毛。"李安的喉结擦过她额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贪婪。沈夏闻到他T恤上残留的阳光味道,突然想起程远总说"机洗的衣服有消毒水味,要手洗才柔软"。经过玄关时,她的发尾扫落了那叠旧书上的银杏叶,枯叶飞旋的轨迹,和今早会展中心模型树的樱花如出一辙。
卧室窗帘没拉严,月光在床沿织出银边。李安放她下来时,床垫凹陷的弧度让沈夏想起自家的乳胶床——程远花了三个月研究测评才选定的型号。床头摆着个相框,倒扣着看不见内容,她伸手去碰,却被李安握住手腕按在枕头上。这个力度让她一颤,程远从不会这样弄疼她,除非在...不,那个记忆不该在此时浮现。
"别开灯。"沈夏闭着眼,任他解开衬衫纽扣,却在皮肤相触的瞬间,闻到他锁骨下方淡淡的碘伏味——和程远以前工地受伤后涂的一模一样。她猛地睁眼,看见床头相框不知何时被翻正:里面是张集体照,她站在中间,李安穿着学士服站在右后方,笑得像当年那个帮她搬作业本的学生。
手机在裤兜震动,沈夏的指甲掐进李安后背,这个动作让他发出低吟,而她脑海中却闪过程远昨夜视频时说的"想你",尾音拖得很长,像根细细的线,此刻正勒紧她的喉咙。
"夏夏..."李安的嘴唇贴上她耳垂,这个称呼让沈夏浑身僵硬。程远第一次这样叫她,是在高考后的暴雨夜,他站在她家楼下喊了十七声,首到她推开窗,雨水顺着他睫毛滴进她心里。此刻李安的声音里带着潮湿的热气,却让她想起梅雨季发潮的课本,每一页都沾着挥之不去的霉味。
冷水龙头开到最大,沈夏盯着镜中的自己:口红糊在嘴角,发丝凌乱如荒草。洗手池边缘摆着剃须刀和须后水,瓶身标签被撕掉一半,露出底下程远常用的品牌logo。她想起刚才在沙发上,李安后颈露出的红痕——形状竟和她昨天在程远衬衫领口看见的月牙形压痕分毫不差。
"夏夏,可以一起洗吗?"李安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沈夏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忽然注意到门后挂着的帆布包:米白色,绣着小雏菊,是她三年前淘汰的旧物,去年随手送给了帮她搬书的李安。
洗好后, 沈夏手忙脚乱的正在穿上衣服。
"第一次见你穿这件衬衫。"李安的嘴唇擦过她耳后,指尖着她袖口的纽扣。
沈夏一震,这是程远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记忆突然翻涌:三个月前的雨夜,她在系办公室给李安改论文,惊雷炸响时他慌乱中抱住她,衬衫纽扣刮过她锁骨,留下一道淡红的痕——此刻正被李安的嘴唇轻轻覆盖。
"那天你身上有茉莉香。"李安的声音浸在回忆里,"我想了很久,才敢去买同款的护手霜。"
沈夏闭眼,想起程远总说"茉莉太浓,像把春天泡在水里"。想起刚刚床垫下陷时,她看见天花板的裂缝里卡着片枫叶,形状竟和程远求婚时夹在戒指盒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李安的手掌停在她腰间胎记上,"第一次帮你搬书,我故意让纸箱掉在地上,就为了看你蹲下来捡书的样子。"
这个细节让沈夏想起程远大二时假装偶遇,在她面前"不小心"摔了饭盒,只为换她一句关心。现实与回忆的齿轮在此刻重合,她分不清压在身上的体温,究竟属于哪个"相似的灵魂"。
"我该走了。"沈夏抓起手袋,帆布包的肩带勾住了她的戒指。李安伸手去解,两人的手指在小象挂件旁交叠。这个瞬间如此熟悉,像极了上个月在系办公室,她帮他摘下落进头发的樱花时的场景——那时她还笑着说"以后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沈夏逃也似地拦了出租车。后视镜里,李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蓝点。她低头看着手机锁屏——那是去年冬天程远在北海道给她拍的照片,她围着红色围巾,笑得见牙不见眼。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沈夏踢掉高跟鞋,发现玄关的智能家居系统显示室内温度23℃——程远总是远程调控到最适合她的温度。茶几上摆着新鲜的白玫瑰,每周一换的花束在玻璃瓶里开得正好。
浴室镜子里,她的口红己经斑驳。沈夏用卸妆棉狠狠擦拭,首到嘴唇泛起不自然的红。热水冲过身体时,她突然发现大腿内侧有一小块淤青——是刚才被李安按在墙上时撞的。
床头的结婚照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夏蜷缩在程远常睡的那侧,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须后水气息。手机震动起来,李安的消息伴随着一张电影票根照片:「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的日子。」
沈夏将脸埋进枕头。洗衣液的薰衣草香里,她突然闻到一丝陌生的甜腻——是李安头发上的发胶味道,不知何时沾染在了她的衣领。窗外,一架夜航飞机划过天际,红绿航灯明灭不定,像她此刻忽明忽暗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