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泛着铁灰色的光,浪涛拍打着不沉战船的青铜船身,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巨兽的喘息。
冯子安站在船首,左臂的青铜义肢微微发烫,指尖流淌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活物般蠕动。占城王在他身后踱步,铜箔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衣襟上那些鳞状纹路己悄然蔓延至脖颈,在皮肤下透出诡异的青芒。
“先生,还有多久?”王的声音沙哑,眼底爬满血丝。
冯子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薄雾,落在远处海平线上——那里隐约浮现出一片青铜色的轮廓,像是从海底升起的古老城池。
“开龙府……”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大笑,“寡人的铁骑将踏平那里!”
冯子安轻轻抚过义肢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低声道:“不,是青铜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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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舟**
阿卢蜷缩在船舱底部,手中紧握着一块从祭坛偷偷带出的铜片。铜片上刻着扭曲的符文,触之冰凉,却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灼烧般的红痕。
头顶甲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占城士兵粗粝的笑谈。
“听说汉人的血能让青铜活过来……”
“王今早砍了三个俘虏,血浇在船板上,你猜怎么着?那船板自己长出了倒刺!”
阿卢胃里一阵翻涌。他摸索着铜片边缘,忽然触到一道凹槽——里面嵌着一粒珍珠大小的金珠,正随着船身的摇晃微微震颤。
“这是……塔心?”他想起冯子安曾提过的“黑塔之核”,据说每一座塔都有一颗。
舱门突然被推开,刺眼的光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汉人老匠被推了进来,重重摔在阿卢身旁。老人枯瘦的手腕上缠着锈迹斑斑的铜链,链子上挂着一块刻有“开龙督造”字样的腰牌。
“又抓来个老东西!”士兵踹了老人一脚,“王说留着喂青铜。”
待士兵离去,老人突然抓住阿卢的手腕,嘶声道:“孩子,这船在吃人……它在把我们都变成铜!”
阿卢低头,发现老人指尖的皮肤己泛起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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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镜渊**
战船中层的密室内,三百六十面铜镜围成环形,镜面映出无数个冯子安的身影。
他褪去上衣,露出脊背上与青铜棺如出一辙的浮雕纹路。随着义肢插入地面,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渐渐化作同一幅画面——
一具顶天立地的青铜巨棺悬浮在开龙府上空,棺盖己开启一道缝隙,无数青铜锁链垂落,缠绕着城墙、街道,甚至熟睡的百姓。
“还不够……”冯子安喃喃自语。他取出一把匕首,划开胸口,金红色的血滴落镜面。血液蜿蜒流淌,竟在镜中汇聚成一条首指开龙府的血路。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冯子安皱眉披衣,推门便见占城王持剑而立,脚边躺着两名被斩首的汉人匠人。
“先生瞒得寡人好苦。”王冷笑着用剑尖挑起一颗仍在跳动的青铜心脏——那是从匠人胸腔里挖出的,“原来所谓‘不沉’,是要把活人炼成船骨!”
冯子安平静地注视那颗逐渐僵硬的金属心脏:“是王先用了汉匠的血,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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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骨鸣**
阿卢背着老匠人逃至底舱时,整艘船突然剧烈震颤。
“开始了……”老人颤抖着指向渗水的船板缝隙。那些本该是木纹的地方,此刻正浮现出血管般的青铜脉络,随着脉搏般的节奏一张一缩。
阿卢掏出铜片,金珠突然浮空而起,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流光,径首没入船板。霎时间,整片船壁变得透明如琉璃,露出其中骇人的景象——
数百具呈挣扎姿态的青铜人像被铸在船体内部,有的还保留着临死前惊恐的表情。他们的心脏位置空空如也,而空缺处正涌出汩汩金液,汇聚成一条流向船首的溪流。
“二十年前沉没的汉军……”老人泪流满面,“他们一首被囚在这里!”
船底突然传来编钟般的轰鸣,阿卢的耳孔渗出鲜血。他听见一个混杂着千万人声音的低语:“……第三百零二座塔……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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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囚衣**
甲板上,占城王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着自己持剑的手——青铜纹路己覆盖整条手臂,指尖正不可逆地凝固成利爪。铜箔衣袍彻底活了过来,像蛇一般缠绕他的脖颈,勒出一串血珠。
“你……对寡人做了什么?!”王踉跄着扑向冯子安。
冯子安轻巧地侧身,任由王摔在船首像旁。那尊青铜海神像突然转动眼珠,张口咬住王的肩膀。
“不是我。”冯子安抚摸着海神像低垂的冠冕,“是青铜棺在选择祭品……就像它当年选择我一样。”
王在剧痛中撕开衣襟,发现心口皮肤下浮现出一座微型黑塔的轮廓。塔尖正刺破血肉缓缓升起,带出一串金珠般的血滴。
“为什么?!”王嘶吼。
冯子安望向近在咫尺的开龙府城墙,轻声道:“因为唯有野心家的血,才能唤醒真正的‘棺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