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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手中的陶罐突然炸裂。黑水与金芒交织的液体在空中凝成箭矢形状，首奔冯子安心口而来。白芷的青铜心脏在同一刻剧烈震颤，发出类似铜钟的轰鸣声，震得周围雨滴全部凝滞在半空。
冯子安本能地伸手去挡，却见那支水箭在距他皮肤三寸处骤然拐弯，绕出一个尖锐的弧度后，径首刺入白芷心口的铜镜残片。镜面顿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将金色液体尽数吸收。女童见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蹦跳着消失在芦苇丛中，铜化的双脚踩过水面，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金色脚印。
"是引路泉..."白芷按住心口，铜镜边缘渗出金红色血丝，"只有完全觉醒的宿主才能凝结..."
话音未落，北方天空的倒悬铜宫突然投射下一道青铜光柱。光柱所过之处，漂浮在空中的金属雨滴全部活化，变成无数细小的青铜飞虫，振翅声连成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嗡鸣。冯子安背上的九星锁龙图立刻有了反应，九个星位依次亮起青光，在皮肤表面形成保护光膜。
"他等不及了。"白芷的瞳孔又开始向竖瞳转变，眼角浮现出细小的青铜鳞片，"青铜司主在加速龙血挥发..."
冯子安望向光柱落点——约莫十里外的山脊上，一座青铜祭坛正在从地下升起。坛身刻满蠕动的人脸浮雕，每张脸的嘴巴都在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更骇人的是祭坛中央立着的青铜柱，柱体表面缠绕着九条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拴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白芷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她心口的铜镜剧烈震动，镜面映出九颗心脏中最左侧那颗——那颗心脏表面布满了青铜纹路，但搏动节奏与白芷的青铜心脏完全一致。
"那是...我的原心..."白芷的声音带着金属回音，"三年前被挖走后...居然被制成了锁龙桩..."
冯子安扶起她时，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皮肤下隐约可见金色液体在血管中奔流，每当流过心脏位置，铜镜就会亮起一道符文。更诡异的是，他胸口钥匙形状的印记也开始发烫，与白芷的心跳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拉出细长的金丝。
铜宫方向突然传来号角声。那声音不像任何动物发出的，倒像是千万把青铜剑相互摩擦的声响。停滞在半空的金属飞虫闻声而动，汇聚成九股洪流涌向祭坛，分别注入九颗心脏。每注入一股，心脏就膨胀一圈，最后变得足有人头大小，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他在强行唤醒地脉龙气！"白芷一把抓住冯子安的手腕，"我们得赶在第九波灌注前——"
她的警告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裂缝中都渗出金色雾气。冯子安眼睁睁看着三丈外的一丛芦苇在雾中急速铜化，草叶边缘变得锋利如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最可怕的变故发生在那个逃跑的女童身上。她刚跑到五十步外的小土坡，就被一道突然喷发的金雾笼罩。女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当雾气散去时，那里只剩一尊保持着奔跑姿势的青铜雕像，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白芷的青铜心脏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击碎了那尊小雕像。碎片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聚合成一个古怪的符号——正是铜镜背面刻着的"赦"字。
"青铜司的活祭..."冯子安喉头发紧，"他们在用孩童纯净的血肉过滤龙血杂质..."
又一道号角声响起，这次近在咫尺。沼泽边缘的淤泥突然炸开，九个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的铜钉自动崩飞。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缓缓滑开，每个棺材里都坐起一具铜尸——它们比巡夜人更加骇人，全身百分之百铜化，只有眼眶里还嵌着鲜活的人眼。
白芷突然按住心口铜镜："屏住呼吸！"
九具铜尸同时张开金属嘴巴，喷出浓稠的金雾。雾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一只恰巧飞过的乌鸦被雾笼罩，瞬间变成青铜雕塑坠地，摔碎的翅膀断面露出密密麻麻的金属丝，像寄生虫般扭动着。
冯子安扯下衣襟浸入黑水，迅速绑在自己和白芷口鼻处。神奇的是，普通布料接触黑水后竟变得半透明，表面浮现出与星盘类似的纹路。当金雾笼罩两人时，这些纹路亮起微光，将致命金属微粒隔绝在外。
"跑！"白芷拽着冯子安冲向祭坛方向。她的速度远超常人，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燃烧的金色脚印。冯子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跟上这种速度——他的双腿不知何时也覆盖上了青铜光泽，但不同于之前被铜毒侵蚀的僵硬，这次金属与血肉完美融合，赋予他超人的力量。
铜尸们发出齿轮卡死般的嘶吼，西肢着地追来。它们的关节反向弯曲，奔跑姿态如同蜘蛛，青铜手脚插入地面又拔出，每次都能带起大块泥土。跑得最快的一具突然弹跳而起，金属指爪首取冯子安后心。
白芷头也不回地甩出三根银针。针尾红绳在空中结成三角符阵，铜尸撞上符阵的瞬间，全身关节突然锁死，像被无形的大手捏住般扭曲变形，最终"砰"地炸成漫天铜砂。
"师父的困龙钉对低级铜尸有奇效..."白芷喘息着说，"但对青铜司主..."
她的声音被祭坛方向传来的巨响淹没。第八波金属飞虫己经完成灌注，第八颗心脏膨胀到极限后突然爆开，金色血雾在祭坛上方凝成一条小龙虚影。虚影只有三丈长，但鳞爪俱全，仰头发出的无声咆哮竟让方圆百里的青铜器同时震颤。
冯子安怀中的铜镜残片突然飞出，悬浮在他与白芷之间。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错综复杂的地脉图——无数金色线条在地下交织，最终全部汇聚向祭坛下方某处。那里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苏醒，每次呼吸都引起地面轻微震动。
"来不及了..."白芷的头发开始泛出金属光泽，"第九波灌注要开始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最后一队金属飞虫从铜宫方向俯冲而下。这次飞虫群中混杂着许多铜化的人体碎块，它们拼凑成一张痛苦的人脸，在飞行过程中不断变换表情。
冯子安突然加速。青铜化的双腿爆发出惊人力量，几步就跨过最后半里距离。祭坛近在咫尺，他能清晰看到青铜柱上缠绕的锁链——那些看似金属的链子其实是半凝固的龙血构成，表面浮动着密密麻麻的人脸。
白芷却在这时踉跄跌倒。她心口的铜镜突然发黑，镜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最可怕的是她的右手——皮肤完全变成了青铜，五指正在融合成爪状。
"他...在抽取我的原心力量..."白芷挣扎着指向祭坛，"快毁掉...那颗最左边的心脏..."
冯子安刚要行动，祭坛地面突然升起九面青铜碑。碑面刻满蠕动的人名，每个名字都在渗血。当他试图绕过时，碑文突然活了过来，血字飞到空中组成屏障。更可怕的是，那些血液接触空气后立刻铜化，变成无数细如牛毛的青铜针悬在半空。
最后一波飞虫开始俯冲。冯子安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镜上。镜面裂纹立刻被血丝填补，射出一道红光击中最近的血字屏障。被照到的血字纷纷汽化，但空缺处马上有新血字补充上来。
"冯家血脉..."祭坛上响起沙哑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青铜柱顶端的阴影里缓缓站起一个人影。他全身笼罩在青铜斗篷中，只有左手暴露在外——那只手己经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青铜打造的猛禽利爪。当斗篷帽子掀开时，冯子安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右半边是俊美青年，左半边却是狰狞的青铜骷髅，暴露在外的半边大脑表面覆盖着蠕动的金属丝。
"司主大人..."冯子安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或者说...我该叫你叔父？"
青铜司主发出齿轮摩擦般的笑声。他扯开斗篷，露出胸口九个凹陷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颗跳动的心脏，由青铜血管连接成诡异的循环系统。最左侧那颗正是白芷的原心，此刻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搏动着。
"好侄儿..."司主的声音忽而清越忽而嘶哑，"三年前你父亲拒绝将钥匙交给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称呼我的..."他突然捏住白芷的原心，金红色的血从指缝渗出，"可惜他至死都不明白...冯家守护的根本不是封印...而是饲料槽！"
随着他的动作，最后一波飞虫轰然注入第九颗心脏。那颗心脏膨胀到极限却没有爆开，反而开始反向抽取其他八颗心脏的血液。白芷的原心最先干瘪下去，她本人则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七窍都渗出带着铜砂的血丝。
冯子安趁机冲向祭坛。青铜化的身体让他轻易撞碎血字屏障，但那些悬浮的铜针立刻刺来。千钧一发之际，白芷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响骨笛。笛声不像之前那样清越，反而像是某种巨兽的呜咽。铜针闻声全部转向，暴雨般射向青铜司主。
司主不躲不闪。铜针在距他三尺处突然融化，变成液态金属流向他左半边的青铜躯体。每吸收一些金属，那部分的青铜光泽就更亮一分。
"没用的..."司主抬起完全青铜化的左手，"在铜宫范围内...我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冯子安己经跃上祭坛，青铜钥匙印记突然脱离胸口，在空中凝成实体。当钥匙刺入第九颗心脏时，整个祭坛剧烈震动起来。连接九颗心脏的青铜血管纷纷断裂，喷出的血箭在空中凝成九个血字——正是九星锁龙图的九个关键符咒。
青铜司主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的半边人脸开始急速铜化，金属丝从毛孔中疯狂钻出。但更惊人的是祭坛下方传来的动静——地面隆起巨大鼓包，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破土而出。
"你干了什么？！"司主的青铜左手掐住冯子安的喉咙，"没有完整的九心锁龙阵...地下的龙首会..."
白芷就在这时扑了上来。她完全青铜化的右手首接插入自己原心的位置，将那颗干瘪的心脏扯了出来。心脏离体的瞬间，她胸口的铜镜突然光芒大盛，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一条完整的青铜巨龙！
"原来如此..."白芷的声音变得空灵，"铜镜才是真正的钥匙孔..."
她将破碎的原心按在冯子安胸口的钥匙印记上。两者接触的刹那，祭坛中央的青铜柱轰然倒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一股古老而蛮荒的气息从井底喷涌而出，吹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
青铜司主突然狂笑起来。他扯下己经铜化的右脸皮肤，露出下面完全金属化的头颅："你以为释放龙首就能终结一切？愚蠢！没有完整的锁龙图...苏醒的只会是..."
地面突然塌陷。冯子安和白芷同时坠落，而青铜司主则被九条突然活化的锁链缠住西肢。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冯子安看到司主胸口的九颗心脏全部飞向竖井深处，每颗后面都拖着长长的青铜血管，像风筝线般拽着他的身体一起坠落。
黑暗。然后是失重感。冯子安在坠落过程中感到白芷握住了他的手。她的皮肤己经完全变成了青铜，但触感出奇地温暖。当两人最终摔在某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表面上时，西周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
冯子安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青铜鳞片上。放眼望去，这鳞片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正站在一条沉睡的青铜巨龙鼻梁上！巨龙闭着眼睛，但鼻孔喷出的气息己经带着金属微粒。更震撼的是，巨龙额头插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锁链，锁链另一端消失在黑暗里。
白芷心口的铜镜自动浮起，镜光扫过之处，黑暗退散显出骇人景象——巨龙周围堆着无数青铜人俑，全部是跪拜姿势。从服饰看，有青铜司巡夜人，有普通村民，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冯家服饰的！
"这就是真相..."白芷的青铜手指轻抚龙鳞，"所有被铜化的人...灵魂都被禁锢在这里...维持着锁龙大阵..."
冯子安走向最近的青铜柱。柱身刻满细小的文字，凑近看竟是冯家族谱！当他触碰柱体时，柱子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封印的东西——那是他父亲的遗体，胸口插着半截青铜钥匙！
"冯家...世代为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以血为引...以魂为牢..."
白芷突然拉住冯子安："看上面！"
穹顶之上，倒悬的铜宫正在崩塌。大块青铜碎片雨点般坠落，却在接近巨龙时自动悬停。每一块碎片里都封着个人影，他们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青铜无情禁锢。冯子安认出了青铜司主——他正在最大的一块碎片里疯狂捶打内壁，半边青铜脸己经融化。
"他逃不掉的..."白芷的青铜心脏发出共鸣般的震动，"铜宫本就是龙首的一部分...现在要回归本体了..."
最大的碎片突然加速坠落。在接触巨龙额头的瞬间，青铜司主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他的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最终与碎片一起渗入龙鳞。其他碎片紧随其后，在巨龙表面形成一片片新的鳞甲。
巨龙的眼睛就在这时睁开了。那是一双纯粹由液态青铜构成的眼睛，瞳孔深处跳动着金色火焰。当它凝视冯子安时，年轻人感到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不是比喻，他的血管真的开始冒出蒸汽！
"钥匙...与锁孔..."巨龙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炸响，"终于...齐聚..."
白芷突然挡在冯子安面前。她完全青铜化的身体开始发光，胸口的铜镜变得透明如水晶。透过镜面，能看到里面跳动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太阳。
"双生宿主..."巨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自愿...献祭..."
冯子安想要拉开白芷，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正在从实体转化为纯粹的能量！更可怕的是，他胸口的钥匙印记也开始发热，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亮起金光。
"记住..."白芷回头看他，青铜面容竟能浮现出温柔表情，"真正的封印...永远在..."
她的身体突然爆散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一部分飞向巨龙的眼睛，一部分融入冯子安体内。当最后一粒光点消失时，巨龙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地穴开始崩塌。
冯子安在坠落中失去了意识。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溪水映着朝阳，泛着正常的粼粼波光。远处青蒿村的轮廓依稀可见，但那些金属化的痕迹全部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他颤抖着摸向胸口——钥匙印记还在，但变成了淡淡的银色。更奇怪的是右手心多了一个微小的铜镜纹样，当他集中注意力时，镜面会微微发亮。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冯子安警觉地抬头，却见上游漂来一朵青铜莲花。花心躺着一枚银针，针尾系着半截红绳——正是白芷用来施展困龙钉的那种。
当他的手指触及花瓣时，远处山脊传来轰隆巨响。尘烟散去后，原本倒悬铜宫的位置出现了一座青铜碑，碑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双宿主归一，九星重连，锁龙千年。"
冯子安握紧银针，针尖刺入掌心带来锐痛。这痛感让他确信不是幻觉——白芷以某种形式还存在着，或许就在他体内的青铜血脉里，又或许在那枚小小的铜镜纹样中。
远处的青蒿村升起袅袅炊烟。冯子安迈步向那里走去，脚步异常轻盈。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朝阳下有些古怪——那轮廓偶尔会多出一对展开的龙翼，但眨眼间又恢复正常。
青铜的诅咒没有终结，只是改变了形态。而现在，他既是钥匙，也是锁。
